第080章 黎明前的馍（2/4）

出去一分。面团在她手下变换着形状，越来越紧实，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撩起盆边一块打湿的粗布，小心地盖在面团上，给它时间，让它慢慢苏醒、膨胀。这等待发酵的过程，像极了生活本身，需要耐心，需要时间。

刚盖好面盆，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首奔院门而来，打破了小院清晨的宁静。

“婶子！麦穗！”一个年轻男人嘶哑又惊慌的声音在院门外炸响，带着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开门！快开门啊！我娘……我娘她……快不行了！”

是隔壁拴柱的声音！周麦穗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几乎是跑着冲过去拉开了院门。

门外，拴柱满脸涕泪纵横，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身上的粗布褂子扣子都扣错了位，一只脚穿着草鞋，另一只脚竟然光着，沾满了泥污。他看到周麦穗，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手指冰凉，抖得像风中的枯叶：“麦穗……求求你……快去看看我娘……她……她喘不上气……脸都紫了……吐……吐了好多……快不行了……”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别慌！快走！”周麦穗反手抓住拴柱冰凉颤抖的手腕，用力捏了一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随即转身朝着里屋喊：“娘！拴柱娘不好了！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己跟着拴柱冲出了院门，朝着隔壁那间低矮的土坯房疾奔而去。

清晨微凉的空气灌入鼻腔，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周麦穗跑得飞快，心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身后，自家灶房里那点温暖的烟火气，连同裤兜里那个冰冷的棱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甩开，抛在了脑后。生活这头沉默的巨兽，永远会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

冲进拴柱家低矮昏暗的堂屋，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周麦穗窒息。拴柱娘瘫在炕上，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胸口单薄的衣襟，仿佛要把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掏出来。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艰难地拉扯，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呕吐。·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污秽的呕吐物溅得到处都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酸臭。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嘴唇乌黑，眼睛瞪得极大，眼白上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濒死的痛苦和恐惧。

“娘！娘！你看看我！麦穗来了！麦穗来了！”拴柱扑到炕沿，带着哭腔嘶喊，伸手想去扶他娘，却又被那剧烈的抽搐和呕吐吓得缩回手，只能徒劳地抓着炕沿，指甲在粗糙的土炕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拴柱爹佝偻着背，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墙角，布满皱纹的脸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彻底冻僵了，浑浊的老眼首勾勾地盯着炕上痛苦挣扎的老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淌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砸在脚下的泥地上。

“快去叫赤脚医生！快！”周麦穗对着吓傻了的拴柱爹吼了一声，声音尖利，像刀子划破凝固的绝望。她顾不上污秽，一步跨到炕边，伸手用力地、一下下拍打拴柱娘佝偻的背脊，试图帮她顺气。触手处，那单薄身躯下的骨头硌得她掌心生疼，每一次拍打，都能感受到那身体内部剧烈的痉挛。“婶子！使劲喘！往外吐！吐出来就好了！”她大声喊着，声音在充满死亡气息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单薄。

拴柱爹被这一声吼惊醒了，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身影消失在灰白的晨光里。

“嗬……嗬……”拴柱娘的喘息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那骇人的青紫色正从她的脸上向脖颈蔓延。她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抽搐，眼睛死死地向上翻去，只剩下骇人的眼白，抠着胸口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

“娘——！”拴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扑倒在炕上，死死抱住他娘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周麦穗拍打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拴柱娘那张凝固着巨大痛苦、彻底失去生气的青紫脸庞，看着拴柱崩溃的恸哭，看着这间弥漫着死亡和污秽的冰冷屋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裤兜里那个精致的书签，那个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遥远梦想，此刻显得如此荒唐可笑，轻飘飘得没有一丝分量。在这赤裸裸的生离死别面前，在眼前这具刚刚失去温度的躯体面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选择、所有的远方诱惑，都像阳光下的露水，瞬间蒸发殆尽，只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林教授温和的笑容、麦田里那个挺拔的身影、那抹熟前的幽蓝冷光……这一切，都在眼前这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影里，碎裂成了无法拼凑的齑粉。

时间在绝望的哭嚎和死寂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院外才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拴柱爹带着哭腔的催促：“快……快……医生……快看看……”

村里的赤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