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黎明前的馍（1/4）

夜浓得化不开，灶膛里那点跳跃的金红，是天地间唯一的活物。|′白§?马·书=$_院? ]?最,%-新￥章?.节′×更D1新>?|快>ˉ¨周麦穗坐在小板凳上，像一尊沉默的泥塑，只有眼底映着两簇小小的火苗，随灶膛里的烈焰一起明灭、摇曳。母亲轻微的鼾声从里屋传来，均匀而安稳，衬得这灶房里的寂静愈发沉重，几乎有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也压在她的心上。

裤兜深处，那个丝绒小盒坚硬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地硌着她的腿侧，像一颗冰冷的种子，试图将寒意渗透进她的血肉。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那坚硬的触感便是一记无声的提醒，提醒着那抹属于远方的幽蓝冷光，提醒着麦田里那个沾着泥浆却笑容清朗的身影。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腿，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冰冷的硌痛。

而灶膛里，火焰正旺。新劈开的木柴是马大强的手笔，干燥，结实，燃烧时带着一种沉默而充沛的力量，发出噼啪的欢鸣。炽热的气流烘烤着她的面颊，带着松木和槐木混合的、纯粹的暖香，这香气如此霸道，如此实在，充盈着整个狭小的灶房空间，丝丝缕缕，无孔不入。这是汗水的味道，是泥土的味道，是沉默而倔强的守护的味道。它似乎形成了一道温热的屏障，固执地、一寸寸地将那裤兜里的冰冷逼退，将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浮光掠影隔绝在外。

周麦穗的目光，长久地凝在灶火中心那最炽烈的金红上。火焰舔舐着木柴，变幻着形状，时而像奔涌的麦浪，时而又像一张沉默的、被汗水浸透的古铜色脸庞，轮廓分明，带着某种压抑的痛楚。她仿佛又听到了那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地踩在田埂上，也踩在她的心上，最终消失在麦浪的尽头。还有那堆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同堡垒般的柴火……无声的付出，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沉甸甸地压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心里的那团乱麻，被灶火的温度烘烤着，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焦灼地纠缠在一起。一边是清冽的溪流，闪着诱人的微光，流向未知的远方；一边是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火，滚烫、灼人，却能实实在在地暖透西肢百骸，驱散寒夜的孤寂与冰冷。这抉择，像两块巨大的磨盘，碾磨着她的心绪。

夜，在灶火的明灭和内心的无声风暴中，一点点流逝。窗棂外浓稠的黑暗，终于开始松动，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黎明的灰白。村子里，不知是谁家勤快的公鸡，试探性地、短促地打了一声鸣，声音带着夜气的寒凉，穿透寂静的空气，随即又沉寂下去。很快，另一只公鸡在稍远的地方应和了一声，接着是第三只、第西只……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一圈圈漾开，打破了夜的凝固，宣告着沉睡村庄的苏醒。

周麦穗猛地从灶前的小板凳上站起身。长时间的僵坐让她的腿脚一阵发麻，针扎似的刺痛感从脚底一首窜到膝盖。她扶着冰冷的灶台边缘，用力跺了跺脚，试图驱散那令人难受的麻痹感。裤兜里的盒子，随着她的动作又重重地硌了一下。

鸡鸣声越来越密集，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黎明前的空气。新的一天，不管她是否准备好，都无可阻挡地降临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灶房特有的烟火气和木柴的暖香，也带着晨风送来的微凉湿气。没有时间再沉湎于混乱了。生活，像村口那条日夜流淌的河，不会因任何人的迷茫而停歇片刻。她必须动起来。

周麦穗快步走到灶台另一侧的大水缸旁。掀开沉重的木盖子，清晨微弱的曦光艰难地探进缸口，映出半缸清澈的水面。她拿起挂在缸沿上的葫芦瓢，舀起冰凉的水，哗啦啦地倾倒入旁边一只宽大的粗陶和面盆里。\5·4^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清冽的水声在寂静的灶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转身走向墙角的瓦瓮，揭开盖子，里面是家里仅存的小半瓮面粉。细白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她伸手进去，舀起满满一瓢面粉，手腕一倾，面粉如白色的细沙瀑布般，簌簌地落入和面盆的清水中。雪白的面粉遇水，先是漂浮在水面上，形成一片片不规则的云朵，慢慢地，沉甸甸地向下沉降，与水交融。

周麦穗挽起袖子，露出小半截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结实的手臂。她将手探入盆中。指尖触到冰凉的水和尚未完全浸润的面粉颗粒，激得她微微一颤。她不再犹豫，双手插入盆底，开始用力地揉动、揣压。冰凉的水很快被面粉吸收，面团初时粘腻湿滑，软塌塌地粘在手上、盆壁上，像一团甩不脱的沉重心事。她咬着下唇，用上了更大的力气，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手掌反复地折叠、挤压、揉搓那团越来越有韧性的物质。掌心在粗糙的面团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仿佛她不是在和面，而是在和自己那颗同样被反复揉搓的心较劲。

面团渐渐变得光滑、柔韧，不再粘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象牙白。周麦穗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手用手臂内侧蹭了一下，留下一点淡淡的面粉痕迹。她专注地盯着盆里这团凝聚了她气力的面团，双手的动作逐渐由开始的发泄般的用力，变得沉稳、规律、富有节奏。每一次揉压，都似乎将心头的纷扰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