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交错（2/2）

场面一下竟然有些戏谑。

石香姑欲往独眼龙身边走去，几个船工拉拽，她一把推开：“给我滚开。”

她走到独眼龙跟前，看着独眼龙，说：“你给我听着，我不怕死，你杀了我全家，我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但请你放了他。”

独眼龙静静看着石香姑，脸上浮出一丝讶异，看着眼前的女子，凛然不惧，他倒是生出一点儿疑惑来了。那日在广州，暗夜里戳瞎他的那个疯癫的女子不见了，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和那日他要刺杀的弱女子的形象贴合起来。于是他退出去几步，上下看了看她。她穿着一身优素福的兄弟们拼凑起来的破衣烂衫，头发胡乱地打着发髻，乍看之下，哪儿有一点女子的纤弱，倒是浑身舒张着一股诡谲的乖戾之气。她虽眼睛泛红，可目眦里尽是睥睨的神色，好像她才是这条船的主人，她也压根儿没瞧得上这一船的男子，更没瞧得上他独眼龙。她根本不怕他，反倒有一丝要恐吓他的意思。

独眼龙顿时有一丝讶异，于是摆摆手，让船工松开优素福。继而向石香姑走过去，走到石香姑跟前，石香姑凛凛站着，头微撇着，眼神里全是不屑的愠怒。独眼龙走到跟前，揭开他的眼罩，那只被她刺瞎的眼睛，只有一团模糊的肉堆着。

“拜你所赐，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进海里。”

“你可以把我扔进海里，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独眼龙心头又是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猜度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得又怔怔看着石香姑。

石香姑是在一个瞬间发现独眼龙有些疑惑。他虽只有一只眼睛，但当她一步步走向他，凛然说那些话的时候，他那一只眼睛里闪烁过一丝对她的好奇。她看过无数个男人的脸，男人的眼睛。她知道往日里，那是她的姿色使然，她太清楚男人看到她时的心理盘算。只是，这一遭走下来，她发现，男人们看她的时候，从往前对她姿色的倾慕和猥亵欲，多了一丝骇然，一丝对她的好奇。她的容貌姿色，她的成长秘密，她经历过血腥屠戮后的淡然，她有过杀人后的内心充盈；她曾是贫寒渔家女儿，她曾是见过繁华的扬州瘦马，她曾是颐指气使的富家夫人……她经历过比别人更凶险的人生，见过人心的尺寸，见过诡谲的波涛，也历经孩子失去后心神碎裂的疯癫。这所有的一切将她扭转成了一个万花筒，一个带着奇异色彩的万花筒，任人看一眼，都想琢磨出这支万花筒的秘密，或者说，想琢磨出，在那千变万化之下的第一道色彩。

独眼龙看着她的时候，她陡然发现，这个被她刺瞎的男子，竟然对她产生疑惑和好奇。她知道，那是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态在作祟，她要抓住那一刻，她要在彼此的心口较量上占到上风去。

此时独眼龙眼睛眨巴了一下，对他的船工摆摆手说：“不用了，她能跑哪儿去，开船回航。”独眼龙说完话，瞧着石香姑，“我只是奉命。”

说完，他错身走进了船舱，惹得一众人讶异。

优素福睁着一双眼睛，将石香姑上下看了个遍，不知道眼前的中国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她方才的样子，可跟她在岛上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石香姑一下懈怠了下来，闭目站了一会儿。

优素福走上前，说：“你……冷……吗？”

石香姑笑了笑，摇头。她又恢复了一个柔弱女子的样子，甚至更憔悴，更疲倦。

大船掉头，划开水波。

石香姑坐在一边，十几个船工此时都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她，个个儿都一脸的好奇。石香姑看过去，他们立刻扭头装作忙碌的样子。

优素福从一边找了一块破麻袋，走到石香姑跟前，小心地披到石香姑身上，咧嘴笑了笑，坐到石香姑跟前儿，和她一起看着船尾的大海。石香姑心里琢磨，她好不容易才跑到海上，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恶魔岛就在附近，可是现如今，又被那独眼龙捉了，要回大清国的陆上。

她不想回去，她还要找郑一，她还要找孩子。她从独眼龙的身上看得清清楚楚，那呆头鹅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是在执行一个命令。她琢磨怎样才能继续找恶魔岛，她心头一个闪念，那就是杀死那个独眼龙。她能掌握这艘船，她为自己这个闪念都心头一惊，但转瞬间，便觉着唯有如此。

就在她已经开始盘算怎样做的时候，突然船头传来船工的一声喊叫：“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