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独眼龙（2/2）

都感到好奇，从她胸前的黑珍珠到紧紧抱在怀里的羊皮包，一一打问。只是，石香姑拈着那颗黑珍珠不做声，不过打开羊皮包让他看，那是一把黑檀木琵琶。

优素福接过手轻轻拨弹了几下，抱在怀里左右翻看。他让石香姑给他拨拉一下，石香姑苦笑。优素福很识趣，就又说起自己家乡小岛上的乐器，絮絮叨叨一大堆，万变不离其宗，总之，就是他爱中国，他想去中国，哪怕就远远看一眼都行。

小船借着风力漂飘摇，从早晨走到了太阳偏西。海面上别说船了，连个海草海鱼都没碰到。优素福停下手，站在舢板上望了望，又看了看太阳，接着站定，闭眼将手臂伸出去感受风向，又俯身看洋流。

石香姑看了一眼就知道了，想告诉他现在船儿的方向，正想说，他已辨别过来。

“我知道了，这边是西边，现在是东南风，我们只要往西走，那里有个小岛，岛上有人生活，不远，两天就会到，我们路过过那里。”他说完话，见石香姑发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她听不懂。就又开始比划，比了半天，石香姑还是缄默。

优素福想了想，几乎一字一顿地说:“石……香……姑……去岛上，我不知道……有人……知道，你去的……那里。”

优素福原来还记着她说的恶魔岛。

“宝藏呢？”

“宝藏……不会跑，他们……找不到。”优素福说着从腰身里抽出剩下的半截地图，憨笑。

石香姑点了点头。

素福高兴地一屁股坐下来，开始使劲儿划船。

“你不想……知道我去那里……做什么吗？”石香姑说。

“……你，我……都有……”优素福比划着，不知道中国话该怎么说。

石香姑听了半截话，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愣了一下。他大概是想说“每个人都有故事”。

这句话让她内心翻涌。她的故事真是太多，太长。短短二十七载，可仿佛经历了几世。从那天踏上海洋开始，算起来已经好几个月光景。她东奔西走，四处问询。她太想知道，她人生之所以如此，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这么琢磨着，轻咳了一声，喊道：“优素福。”

“哎？”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

优素福狠命地点头，说：“我喜欢……故事，我妈妈……讲故事，讲……郑和，讲……大明……中国。”

石香姑怅然了一会儿，“我要去恶魔岛，我要找到我的……儿子……儿子，我的。”

“儿子？”

石香姑点了点头。

“儿子？哦哦哦……儿子……”

优素福还欲再问话，一抬眼发现天边驶过来一艘大船。石香姑也坐起身遥遥地看着。

大船从东边缓缓驶来。那是一艘大号的米艇。船身细长，犹如米粒，早先是渔民在内河江道运送大米之用。后来，有海盗劫掠，增修之后，用来作为战船。清廷水师追捕海盗，官府的赶缯船笨拙，根本追不上米艇。清廷水师发现米艇小而快，吃水浅，掉头打舵灵活，加之它船身细长，又能密集排布火铳战炮，于是被征为官用，增修加码后，为内河和外海水师配备，做缉盗之用。虽叫米艇，但船身修长高大，约莫长有七八丈不止。

“船，大船。”优素福奋力往前划着。

石香姑则一脸疑虑地伸着脖子瞧。

此时，那艘米艇船首站着一个身形削瘦男子。男子头顶瓜皮帽，一件青色漳缎对襟马褂裹着青色长衫，腰间一把细长雁翎刀。尖脸嘬腮样儿，只是少了一只眼睛，戴着一个黑色眼罩。此时，他双脚稳稳岔着，持着一把单筒望远镜扫着海面。望远镜的视线来回移动，最终将视线锁在了船头的石香姑身上。

石香姑恰此时也看到了船上的男子，她神色一下紧张起来。

米艇上的独眼龙放下望远镜，一脚踩上身边的一架碗口铳，伸手让一个船工递过火绒。他稳稳踩住炮筒，擦燃火绒，靠近火捻子，点燃。

火捻子滋滋燃烧。几十米开外的小木舟上，优素福还沉浸在兴奋中。

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已经飞了过来。

石香姑只是呆呆地站着。

她流落荒岛，那船上的独眼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的那只眼也是被她在广州所刺。只是到如今，她仍旧不知道他是谁？为何对她紧追不舍，会从大清陆上追至这茫茫海上来。 她的人生往事犹如一团乱麻，炮子儿袭来的这一刻，她试图抽出其中一丝来，好找到那牵引着她，吊着她，推逼着她走到此时此刻的所有因果缘由，然而，她只能抽中其中一丝，这一丝，还得从三年前广州蕉门水道的一个篷船上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