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墨画（三）（1/1）

“妈，小龙的画寄来了！”小雨妈妈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小跑着来到外婆身边。

“快，给我看看。”外婆从摇椅上弹起，险些没有站稳。也不等站稳，便在桌上抓来老花镜，怼到脸上。

外婆展开画卷，从远到近，从上到下地看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她枯竹一般瘦削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宣纸，怎样都摸不够似的。

那画上一位妇人站在阶上，阶旁是一棵柳树，碧绿的柳条悠然地垂着。阶下满是萱草，黄澄澄的一片，还各自左右摇摆着，洋溢着磅礴的活力。

邱小雨和妈妈紧张地看着外婆，但却怀着不同的心思，一个希望外婆发现端倪，另一个希望瞒天过海。

沉默良久，外婆摘下眼镜笑道：“小龙这小子，画得真好。凤儿啊，这幅你也帮我裱起来吧。”

小雨妈妈紧绷的神经终于缓和，连连说好，接过画，卷了起来。

邱小雨本希望外婆能看出真相，但看着外婆多日未露的笑颜重现在脸上，觉得这个结果也挺好。

可是，之后的日子，邱小雨每每看到外婆的笑容，心中便有说不出的难受。

外婆再也没有提起过舅舅，一次都没有过。仿佛舅舅从来没在外婆的生活中出现过一样。

本来喜静不喜动的外婆，每天早晨六点就准时下楼。太极、广场舞，她一概不会，可她也跟在其他爷爷奶奶身后，认真地有样学样。周末小雨跟着妈妈来看外婆时，总能看到外婆在楼下的花园笑着迎着她们。

外婆以往不是很喜欢吃肉，所以身子也比较单薄。但现在，家里的饭，无论做了什么肉，外婆都会往嘴里塞着。家人一问，外婆就说胃口好，看什么都想吃。

在家中，外婆坐在摇椅上，还是偶尔望着门口和窗外，但是眼神里充满着笑意和期盼。那眼神温柔如水，却又刚毅如山，坚定着自己思念的人会归来。

邱小雨看着外婆如此，无比后悔那日外婆没有发现真相。她第一次知道，笑竟然比哭还能让人难过。

她看到英文摘录中的一句话——"Better to be sled with the truth than kissed with a lie."（宁可被真相扇耳光，也不愿被谎言亲吻。）现在的她，宁可看到外婆大哭一场，也不愿意外婆在虚假的幻境中，以迷幻的姿态笑着。

外婆如饮鸩止渴，喝着甜蜜的毒药，以此作为慰藉，沉醉地跳着、吃着、盼着。这毒已经深入骨髓，蚕食着外婆本应有的悲哀苦楚，让她现在只剩癫狂地笑。

而邱小雨自己也是毒药的酿造者，她内疚、自责、后悔，她再也不能忍了，她必须喂给外婆解药，哪怕这解药会令外婆痛不欲生，可这是让外婆痊愈的唯一方法。

这个周末，趁着妈妈出门买菜，外婆家中只剩邱小雨和外婆两人。小雨彳亍着，走到外婆面前。

外婆笑着看小雨，那笑刻意得像一张面具，小雨知道，那是毒药又发作了。

外婆身后的墙上现在挂着两幅画，一幅是过去一直在的“芭蕉遮茉莉”，一幅就是委托林绘续画的“萱草满堂”。

邱小雨看着那幅满是萱草的画——她今天必须要揭开这幅画，道出画背后沉痛而又必须揭露的真相。

邱小雨面色凝重，沉声道：“外婆，我有事情要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