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水墨画（四）（1/2）

外婆面色温和，微微仰起头，恬然地看着小雨，准备倾听。

邱小雨看着外婆的神色，有些难以启齿，最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对不起，我骗了您。”

奇怪的是，外婆并没有表现出困惑，只道：“小雨最懂事了，不会骗我的。”

这让小雨更是羞愧，她这次认真地说道：“真的，我骗了您。”

外婆似乎不愿意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眼神开始闪躲：“小雨啊，外婆得去跳广场舞啦，桌子上的香蕉、苹果，你爱吃什么就吃啊。”

“我舅舅——”小雨来不及思考，话已经如离弦之箭飞出。

“你舅舅早就不在了，对吗？”外婆柔和的声音如同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您……早就知道了吗？”回想着外婆这些天的期盼、积极，小雨才知道，真正蒙在鼓里的是自己和妈妈。

外婆点点头：“所以是我骗了你们，你何曾骗了我呢？”

外婆回身摸了摸墙上的“萱草满堂”，叹道：“萱草是母亲花，我是知道的。但你舅舅从小到大从没画给过我一次萱草，因为他说萱草忘忧，而他不会让我忧愁，无论他去到哪里，都会给我寄画回来，就像一直在我身边一样。这是我们娘儿俩的秘密。”

“来，小雨。”外婆将小雨叫到画前，指着角落的两株萱草，“只有这是你舅舅画的对吧？看了一辈子他的画，我一看就能看出来。”

邱小雨点点头。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画的是这首诗，对吗？同时，象征‘离别’的柳树并未被吹拂，堂前萱草却各自左右摇摆，像是在挥手道别。”

“你妈妈不想告诉我，但你不忍我一无所知，所以和续画的画家一起在画中给了我暗示。小雨，谢谢你们的好意。”

“但我其实早就知道啦，我生日的时候，你舅舅没来，我就知道了。不对，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有预感了。”

“为娘的心和孩子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他们去了天涯海角，我能知道；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也能知道。”

邱小雨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外婆。本以为外婆将会歇斯底里、悲痛欲绝，可外婆平静的语气就像抚平满山春草的微风，温柔而和煦。

“小雨，我打算继续装作不知道真相，你能帮外婆继续瞒着你妈吗？你妈是怕我承受不住，我知道的。”

“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啊，就是有你舅舅和你妈两个孩子。我给他们取名‘龙’‘凤’并非想让他们出人头地，只希望他们能在云霄中遨游就行。可他们在我的心中，就是我的骄傲。”

“你舅舅刚出生没多久，你外公——暂且这么称呼吧，就不要我们娘儿仨了。我倒没事，我就是觉得亏欠他们俩，从小就没有父爱。我外出赚钱就没时间照顾他们，我照顾他们就断了经济来源，每天就过着这种顾东就顾不了西的日子。”

“但这两个孩子是真懂事，学习不用我操心，还会帮我做家务。可他们越懂事，我就越伤心，他们本不用这么懂事的……”

“你舅舅上小学时，有一次语文作业要写作文，题目是《美丽的地方》。他让我给他讲讲去过什么美丽的地方，我告诉他我哪里都没去过，市都没出过。他没埋怨我，还告诉我以后会带我去各地玩，如果他自己去，也会画下来给我看。”

“我非常欣慰，觉得一切都值了。那时开始，我发现了你舅舅喜欢画画。可没人指导总是难以进步，我想给他报个画画班，却又捉襟见肘。”

“那时候你妈妈已经上了中学，正好她参加了一个竞赛获了奖，她没告诉我，直接就拿奖金给她弟弟报了画画班。”

“我性子柔，遇事总是犹豫害怕。你舅舅那时还小，也拎不起个儿来。你妈妈倒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手扶着我，一手抓着弟弟，就这么领着我们走。”

“老天待我不薄，虽然让我遇上了一个没良心的丈夫，却又给了我两个优秀的儿女。”

“你舅舅长大后，信守诺言，无论去哪里，都会画上一幅画给我。这成了我们母子间不成文的规定。”

“我以为我能在一双儿女的目送下走到生命尽头，没想到有人先掉队了。但我还有女儿，她跟她弟弟的感情不比我浅。”

“遇上我没时间开家长会，都是你妈作为家长去给你舅舅开会。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也是你妈护着他。”

“后来你妈出嫁，你舅舅还在上大学，用他课余时间打工赚的钱包了一份嫁妆。他说家里没有爸爸，但是姐姐的嫁妆一点也不能少。”

“你舅舅没了，你妈肯定更难过。但我知道，她太要强。她得强作镇定，还得为我担心。所以为了不让你妈担心，小雨你就帮外婆一块儿瞒着你妈吧。”

邱小雨明白了妈妈说的外婆很苦的一生是什么样子的了。而现在，外婆心中的两个寄托，又被生生地剜掉了一块。

一家人原本想用善意的谎言哄骗外婆，但实际上却被外婆用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