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酒当歌（2）（1/1）

我哥走了。我们一直瞒着妈妈。我们在哥哥的衣兜里发现了那张折叠得好好的崭新的一百元钱，我们又如何向妈妈说起？黑发人送白发人，她又怎能受得了，况且她那病我们都不好说，时时担忧着那包块会长大。我们再也不能失去亲人了，我和二姐已经和好如初。大嫂在埋葬大哥后，很少出门。她老了，她妈妈更老。但妈妈的精神却比她好得多。也全靠她妈妈陪着，她才能支撑下去。我妈妈早已知道大嫂把亲家接来了，很是不满意。屡次说要回去的都被我苦留下来。我说，爸爸早已把房子给了大哥，就让他住好了。在我这里，虽然房子破旧了一点，但还宽敞。我守着你我就不怕家里电话铃响了。我老婆自从生了那病之后，大难不死的她竟然把生死看了个明白，也不再计较妈妈对她的任何埋怨，当然，对大嫂的不幸也产生了同情。

现在最愁的是妈妈的精神越来越差，那包块不知是心里作用呢还是真的是每天渐长，我们都实在是没有办法。之前还没有任何感觉，近来她说压迫得好疼。

小五，坐到妈妈身边来，这天晚上她又叫我小名了，我想和你说点话。她半坐在床上，背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你哥哥怎么好久没来看我了？他最近很忙，接了许多活，我说，大嫂自从那次从凳子上摔下来之后，虽然现在能一地活动了，但复健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大双、小双虽然办了个补习班，但钱都花在装修和教师的工资上，目前还没有盈余。所以，我大哥他不能不忙。这样哪行，妈妈说，那天你叫他来，我要说说他，不能太累，人要紧啊。他都七十了，最是养老的时候了。他怎么就不能停下来呢？一家人都是劳命的，这日子怎么才是个好？小五，今天几号了？

28号，我说，然后看了看她床头柜上靠在墙壁上的石英钟。这钟本应挂在墙上的，妈妈怎么就放在床头柜上了？达达达日夜不停地响着，看来妈妈是早已习惯了。

都28了？日子怎么过得这样快啊！妈妈感叹道，小五，那天陪我去你爸爸的坟上看看，清明节那天我发着烧，没能到坟上给他烧点纸。他可要好好保佑你们啊。我还盼着大双小双给我添几个重孙子呢。现在二胎终于放开了。要是那阵子就放开，你也会生个男娃的。你怎么什么都遇着了？除了高考之外，可高考也不是为你这样的人来的。你本该是聪明的，早生几年或晚生几年，也许都没现在的差。唉，不说这些了。我也是看着你这样的背时而心里难受。都怪我以前没好好看护你，我文化不高，才勉强读完初小，家就败了。想当年，你老祖公在汉正街是开银号的，大把大把的钱谁你抓，不想被那几个不孝之子都抽了大烟。我现在也想明白了，那房子我不再惦记了，既然是你爸爸说给你大哥的，就早一点给你大哥吧。就当一个念想。我的日子已不多了，老亲家在乡下苦了一辈子，也该让她们团员了。这样，你大哥的日子也要好过得多，至少回家来有口热饭。只是你大嫂那人把钱看得太重了，你大哥身上没有点钱怎么行？毕竟他是时常在外的人啊，哪里比得上时刻待在家里的人。我气的就是这个。真没想得你大哥竟然是个惧内的人，也是时运不济，当年他不就是个秀才样的人吗？都怪我那时要跟着你爸爸来到这个地方，可我不来又不行啊，我毕竟已经嫁给了他，他到哪里我自然要跟他到哪里。不知不觉几十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也罢，这几天晚上你就好好陪着我吧。不麻烦你吧？

妈妈，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哽咽道，妈妈，这都是应该的。要不然你养我们是干什么的？只怪我没能侍候好你，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你要好好地活着。二姐说得对，我们不想成为孤儿，我们不能没有妈妈喊。你才是我的天和地，我的家啊。

五儿，我知道你的心，你才是真的，妈妈说，你看你哥哥给我找来的绣球花，才几天功夫现在已经开了，开得好好。对了，你今天浇水了吗？

浇了，我转头朝窗子看去说。一大团一大团的绣球花在窗台上正枝繁叶茂地开着，我渴望着这是好的兆头。妈妈的绣球花，哥哥能看到吗？我禁不住眼泪涌出了眼眶。

怎么了？妈妈看着我问道，你哭了？

我高兴，妈妈，我说，我想你的病就要好了。这绣球花开得如此的鲜艳夺目，说明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妈妈，我爱你！

我更爱你，妈妈笑了。妈妈的笑，比绣球花更美丽更灿烂，这笑永远留在我心里了。不知怎么的，我又哭了。妈妈用右手抚摸着我的脸，我又像回到了小时候，我只想此刻地球不要再转动，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