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酒当歌（1）（1/2）

幸好我把妈妈接到了家里，所以大哥身患绝症的事她不知道。大哥出院家养就意味着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他体内有癌细胞早已扩散，动手术没有一点作用。化疗他也受不了，他想自己活得有质量的，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不想弄得个脑壳秃头、脸面干瘪，走路歪歪倒倒。他是一个衣着极讲究的人，就是在他当铁匠的那些年月，只要一下班，他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干部一样的人。

这天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他把我叫去了。这时，夕阳的余晖从楼窗外面洒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一点也不像个生病的人。他此刻的精神有点昂奋，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像年轻时一样的英俊，以至于我都有点爱上他了。有了对李向东那样的感觉。

弟弟，大哥亲切地说道，我好久没有这样叫你了。是呀，他今天怎么了，我都感到很不自在了。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很对不起你。多年来我就想对你这么说了，今天我不能不说，再不说我就没有机会了，我不想带进棺材里。哥，你不能这样，我惊恐地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倒是我对你不好，不把你当成我的亲哥。都是因为我，才造成我们关系长期以来冷漠的。不，我哥坚持着说道，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竟然没想得我只有两兄弟啊，这么难得的手足我竟然不珍惜，我从来就没有当好你的大哥，尽好我的责任。我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了解你的人，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却知道。你是个同性恋，至少有这个倾向。你别不承认，不要用这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直到目前都不敢说出这个词。

你，哥哥，我说，你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实呀！难道你比我更了解我吗？

是的，哥哥平静地说，因为这是我一手造成的。因为嫉妒，我把你无形中毁了你都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你两三岁的时候，我天天都给你扎小辫。扎了拆，拆了扎。当你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又带你去响水滩，看我们几个大小伙子一丝不挂地洗澡。那时我十九岁。我们几个大小伙子站在高高的瀑布顶上，像罗丹的雕像。我看见你坐在河滩边仰望我们的眼神正是我希望的，我满意极了。要知到，我是从来不带你出去的，我为什么这一次要破天荒带你出去了，而且是看我们裸体游泳了。我是想检验我的成果。

我有许多书，都锁在我的那口大木箱里。你偷偷把木箱的锁撬开，翻出那本竖排的繁体字没有标点符号的很破旧的《红楼梦》，你竟然能把它读完，那么厚厚的一本书，你才读初一啊。我能不惊叹吗？我惊叹你强烈的求知欲。那时我正在修铁路，回家发现的。我还发现你偷看了我以前写的日记。后来我把那口木箱带走了，我是多么残忍。不过，我还是饶了你，我没有追问你、惩罚你，这是我至今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还有那一次，你偷偷把我的一首诗拿去谱曲了，当时你在一个照着书学吹笛子。我见了，我感到很可怕，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你将远远超过我，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我于是嘲讽你，说这曲子我听过，你是在抄袭。并非常武断地说，你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你看我画画，你就悄悄学着了。被我发现了，我就撕了，尽管当时你也画得相当不错。你画的是水彩，爸爸给你买的一盒水彩，他从来没给我买过，我不能不感到愤怒，我在心里说你配吗？你虽然对我十分冷漠，但我知道你十分崇拜，我的话你不能不信。我就这样，你尝试什么我就毁灭你什么，你是在寻找你的潜能啊。你竟然没发现你也是十分聪明的，你更是不甘平庸的，这一切都是我在它们萌芽的时候给一株株铲除掉了，我真是在锄和禾了，而不是锄去禾苗周围的杂草。

哥，我不相信，我说，你这是为什么呢？

我已经说了，我是因为嫉妒。

这我就更加不解了，我身上没有哪一点比你好。

这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再说了。

不，是我。我天生就不聪明，还很懦弱，个子又这样矮，我都不敢说你是我哥哥了。

天生，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察觉，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是太愚钝了，我说。

不，你不愚钝。你还记得吗？小学入学面试为什么你没有过关，这是我有意捣的鬼。爸爸让我教你数一百，我教你的时候，我有好多处特意教错，让你怎么也数不清楚，有点跳来跳去，还颠三倒四，让你口齿也不清。

不是，当时我就是个大舌头，院子里的小朋友都这样嘲笑我。

你初中毕业那年，你没能读上高中，因为你在学校表现平平，没有学校推荐的资格。我本可以帮助你的，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就在二中当教师。你在家里坐着，但你没有闲着。你为爸爸妈妈做饭，你还组织院坝里的小朋友们每天打扫院坝。你还读书给他们听。这使我找到了说服爸爸让你下乡当农民的理由。所以，我不但没有帮助你，反而去叫爸爸让你上山下乡，像我一样当知青，说，这样没几年你就可以被招工进城了。他们都知到我支铁，最后分配到轻工局，都是因为我是个知青。那时你才十六岁啊，正是长身体长个子的时候，让你整天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