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谋深算（1/1）

大祥棉织厂的纺织机隆隆作响，轰鸣的机器声使人烦躁，闷热的车间里，棉絮、粉尘在空气中飞舞，女工们正紧张而又熟练地把棉花抽成棉条。

“我们厂里的工人分两班，日夜不停生产，不歇机器只歇人。”肖士伟向肖士杰介绍道，“工人一周休息一天，除了过年，端午、中秋也会放假。”

有两个女工在小声交谈着，一个说：“原先在东洋人厂里做工，真是交关苦呀！”另一个说：“哎，天下乌鸦一般黑，山山老虎要吃人，每天天不亮就要关在厂里做工，在哪都是一样的。喝了我们的血，还想剥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真是岂有此理！”

一枚枚纱锭在眼前飞速旋转，肖士杰看得眼花缭乱，他发现，越往里走，工人的个头和岁数越小，大多是些十二三岁的女童。“为什么这里都是些孩子？”肖士杰不解地问道。

“这里是细纱车间，只要手脚灵活，脚步快，纺出优质纱支就行，相对粗纱车间来说，不需要太多体力，而且用工成本低得多。”肖士伟边走边解释。

“人家工厂也都是如此的。”肖国钧在一旁补充道：“一个成年女工一天的工钱是4角，童工连一半都不到。这里的纱机线机，可比她们值钱多了。”

说到这里，肖国钧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他望着仓库里堆积的棉纱，面露难色，“办厂难啊，去年苏浙大旱，内河干涸，航道不畅，今年粮食货源锐减，米价居高不下，用工成本翻了又翻，工钱还要照开，又不能降低工资。那些降低工资的厂里，工人们非但不能体谅，反而开始搞罢工运动，后来政府出面才摆平。这些工人完全不管老板的死活。老板也有老板的难处，前几年，像这样的棉纱一包能卖200多块，今年只有170块。纱布滞销，存纱日增，又有日商和我们竞争，他们的机器比我们先进，产量自然也多，真是难上加难啊。”

肖士杰跟着父亲继续向前走，走到车间的尽头，角落里有一个带锁的房间，他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长衫，瘦瘦的脸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前的桌子上工整地摆放着公章、印泥、算盘、账本。“徐师傅，这是士杰，士伟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把每天的进账出账各抄一份给士杰总结学习。”肖国钧转头来，然后对肖士杰说：“这位是账房徐师傅，你跟着他好好学吧。”

肖士伟抵达靖江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先去厢房看了看娘，见无大碍，又赶紧到里屋看望祖父母。

只见祖父躺在鸡翅木摇椅上，身下垫着一张羊皮，见他进来，祖父开口问道，“家里都好吗？”老态龙钟的声音像一扇缺油的木门，吱呀作响。

“都好。”

“你父亲好吗？”

“父亲也很好。”

祖父努力从椅子上直起腰板，仔细端详着肖士伟，他说：“在大上海做事，每天都很辛苦吧？”

“我不怕吃苦。”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的…母鸡和金蛋的故事吗？”

“我记得，从前有一个农夫，家里有一只母鸡，每天都能下一个金蛋，他靠着卖金蛋挣了不少钱，后来农夫的妻子觉得每天一个蛋太少，就想把鸡杀了，把鸡肚子里的金蛋都掏出来，结果却再也没有金蛋了。”

“那换做是你，是要母鸡呢，还是要金蛋呢？”

“我要母鸡，因为有了母鸡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金蛋。”

“要母鸡可以，要金蛋也可以，要什么都可以，但一个家族，必定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成为金母鸡，其他人分蛋，你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