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身不由己（1/1）

初三，宗庙祈福。

过程自是按照旧有的礼法进行，无需多讲。午后，北山陟欲外出，路过江凛厢房时，遇见了楚珞颐。

“楚姑娘”

楚珞颐抬起头，露出了泛红的眼角。看到北山陟，一时眼神慌乱。

“北山大人，晨间之事多谢大人提点。”

北山陟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想到了心中的故人，原本的客套话转为衷心的劝告：“宫门似海，楚姑娘莫要犯傻。”说完，告辞离去。楚珞颐看着瓷白的衣角转过弯去了，有些莫可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

北山陟是第一个对她显露关切的人，显然这些关切于情于理，情理之中。

她不敢说之最，楚府，绝对比平常人家重男子而轻女子。她自幼能感到楚敬定的不待见，虽说没少吃少穿，但那股子疏远与隔阂着实令人难受。一直以来，读书废寝忘食，作画作到手指出了茧，甚至刺绣戳了满手的窟窿，她都咬牙过去了。终于，她百能百巧，贤良淑德，名声在外了。笄礼过后，她被叫到父亲的院子。如何都未曾料到父亲会有如此大的野心。他想祸乱朝纲，不仅如此，父亲要让她成为一枚棋子，以便牢牢掌握住太子。

“珞颐，你是父亲唯一的女儿。”

这样的话更是让她心冷，她确信了他从没爱过自己。一时间，心如死灰，她拒绝了。父亲也未说什么。

可事情没有结束，在家整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楚珞颐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在一花楼房内，外头还有满嘴调戏的浑话。槅扇被推开，来的正是他的父亲，后面还跟着两人架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烂醉的公子。

父亲告诉他，那公子叫江凛，就是当今太子。她目瞪口呆，接下来听到的一番话更是让他胆战心惊，他说她如果是江凛的人，那场面便好控制了。话罢知道她不肯，便以她母亲的性命要挟。

“楚家从不养闲人，你母亲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也没必要留着。”

她别无他法，按吩咐给人下了药。

清泪长啼血，在夜色中滚入绣枕。

如预料的，江凛醒来确实没有拍屁股走人，而是去调查事情细节，当然，他还是太嫩。楚敬定威胁先皇威严的时候，江凛的父亲还没坐上皇位呢，他的手段，尤其是在这种举足轻重的事上，是断然不可能让人找出证据的。

江凛当然知道其中有鬼，楚阁老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秦楼楚馆，还是凝玉楼这种巷深的小馆子。可楼里的人都说看见他强困着楚珞颐来的，他索性懒得管，正好能给他母亲找些事。于是一边答应下来负责，一边含糊其辞，提婚之事更是只字不提。

楚敬定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一副爱女心切的模样要闹到延帝那处去，江凛置若罔闻，高世婉却坐不住了，若真让延帝知晓了此事，对江凛的失望可想而知，说不定他们母子二人要一起遭了殃，再遇上个平素不对付的，安上个莫须的罪名，那才真是憋屈。于是连连答应楚敬定求圣上降旨。

如今延帝答应了，可圣旨并未昭告，拟没拟更是另说。楚珞颐收到父亲托人带到的口信。他怕夜长梦多，让她趁早母凭子贵。

被生父操纵在股掌之间，费尽心机送入禁宫，江凛心知肚明对她严防死守，关怀自然不必痴心妄想。人心隔肚皮的地方，阳奉阴违已成为家常便饭，她甚至开始想念在江南楚府的深闺生活，现在想来，无人关切总好过现在的如履薄冰。

在这样清冷的人生中，北山陟出现带来的那么一点人情味便被无限放大了。

晨间祈福时，楚珞颐作为小辈，在宝殿外头的香炉上香。因频繁云雨而周身酸痛，加上心绪不宁，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手底下的动作上。失神间将香支过了莲花佛灯，却未晃灭明火，没注意一个手指微倾，着完的香灰带着未灭的火苗落下来。她只觉小臂一痛，手一抖，一支香被她捏断了，香灰没烙到手，也没燃着衣袖。回神看去，一枚黑色的石子掉在脚边，应当是这物击中了她。石子打磨光滑，看起来像是棋子。周围人皆垂首摒气，只有香炉旁的北山陟直直盯着她手上的断香。她心头一紧，将好的香插的与断香一般齐，后快步站到了该站的地方。

楚珞颐害怕他会向延帝禀告，高世婉顺水推舟将她与太子的婚约解了，一切就全完了。但北山陟没有。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情温暖。

看吧，她活得像个笑话，连一个陌生人情理之中的帮扶，她觉得都比她那父亲与将来夫君二人的虚伪来的真实。

抚了抚被风扰乱的发丝，她厌恶地瞪了一眼江凛的厢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