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池中之物（1/1）

重泽楼二层雅间。

“三皇子。”

“楚阁老？”

那人点头，伸手邀请江郴坐下，“正是在下，三皇子请入座。”

“楚阁老寻本皇子有何事？”江郴点头，撩袍坐下，面上眉意舒展，云淡风轻。

这样的态度倒让楚敬定意外。

“三皇子倒是豁达。”他还以为他会求之不得呢。

江郴淡如水的模样不变，回道：“坊间常有戏言，光脚者不怕穿鞋者，本皇子无权无势，命薄如纸，纵是有大敌当前，又有何奈。”

“哈哈哈。”楚敬定放声大笑，端起茶碗喝上一大口茶，缓缓道：“三皇子这语气听起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喜不自胜。

江郴不置可否，兀自品着茶。

“若是真有难当前，臣倒是可以助三皇子一臂之力。”

“哦？”

楚敬定以为人已经上了钩，有些迫不及待。

“我楚某人自诩有几分财势，只要三皇子想，我自当穷尽所能。不瞒殿下，臣在江南便已听说三皇子乃人中龙凤，真君子也，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不瞒皇子说，我家中还有一小女，恰好及笄之年，相貌不俗，若是跟了皇子，也算她有福分，得了好归宿。”

“本皇子何德何能让阁老鞠躬尽瘁？郴不过是南宫苟活的浮尘，并不是阁老所想能成大器之人，更不敢肖想小女。”

看到楚敬定明显一愣，江郴仿佛早就料到，借着吹茶神色凝重。

“太子与二皇子处处想将三皇子赶尽杀绝，三皇子不想报这仇吗？”

“楚阁老。”江郴敛了淡笑，放大了声音。“阁老这样诽谤皇家，怕是不妥吧。”

“诽谤？”楚敬定眼睛察觉危险似的眯成一条缝，脸色阴沉。

“阁老怕是对大哥二哥有什么误会，他二人虽说疏于照顾郴，可并无对郴刀剑相向啊。”

楚阁老黑着脸思索片刻，问：“三皇子是无需这一臂之力喽。”

江郴摇摇头。“本皇子只想活着，阁老听见了吗？”说完，抚袍起身，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对着同桌的江阁老说道：“东施效颦，抓不住神韵，你对你家主子还不够了解啊。”不顾人瞠目，随即扬长而去。京街熙熙攘攘，他身着常服，很快消失在人群。

楚阁老待人走后，探出头去观瞧，见四下无人才关起槅扇，转回身来，只见雅间屏风后走出一人，眼窄而细，双眉黑浓，颧骨高突，脸面狭长，下巴略有一小缕胡髭，原本同江郴攀谈的“江阁老”则躬身行礼。

“阁老。”

真正的楚敬定点点头。

“阁老，那三皇子就是安于现状，没什么眼界，泰半是个胆小如鼠的愚昧之徒……”

“胆小如鼠？你怎知他不是首鼠两端，遇到本官，就收敛起锋芒。你若是信了，你才是那个愚昧之徒。”楚敬定打断他。

“那……可要继续收买？”

他走到窗边俯视，江郴已无影无踪，只盯着人群尽头沉吟半晌，幽幽开口：“再找机会除掉罢，现下先以姑娘的事为先。”

……

江郴一路从小胡同穿过，偏宫门有自己人，便放心由此回了宫。

今日粉霞降世，有南风，像是绒绒的毛拂过面颊。江郴翻身上到了南宫屋顶，云京城就如画卷徐徐展开了。

一日前，皇叔对他说：“不出三日，楚敬定定会找上你。”

他大惊，江凛江郴都不是好人选，他看上去该是比二人更劣才是。

“皇叔何出此言？”

然而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弱小，才好控制。”

他的内心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不过面上不显，只当是普普通通的交谈，遂接着问道：“郴儿该如何应对呢？”

江璟瑜正端茶杯背对江郴而立，闻言忽的笑了：“我对郴儿自是一百个信任。这样的小事，陪他随便玩玩就是了。”他顺手讲杯中的茶倒到了桌上的墨画像上，墨迹一下子洇开了，糊成一团看不出楚阁老的脸。

方才闪过的异样已经无迹可寻，江郴被十足的信任和满满的不屑激的浑身颤栗。

他看见玉轮的光洒进来，打在他皇叔的侧脸上，清冷又明了，给人镀了光泽，更面如冠玉，听见他说：“不过区区池中物，他以为他能赢。”

他突然生出了莫名的距离之感，皇叔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对皇叔一无所知。他觉得皇叔其实离他很远很远，远的他够不到。

他害怕这种感觉。

于是慌忙道：“侄儿都听皇叔的，侄儿永远都是皇叔的侄儿。”

那人眯了眯眼转过身，嘴唇动了动，貌似重复了一句“永远”，随后笑意爬上唇角，流光从背后淌下来，甚是好看。

他看见他皇叔像神祇般伸出了手，那只手落在他头顶。

“真是本王的好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