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鸡肉（1/1）

这里常年吃不上肉。

临近过年，许志宁走了一天一夜，从别村提来一只鸡。

拔毛，下水，放血。

张雨怡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手起刀落，鸡头滚落，掉在张雨怡脚边停下。

她俯身蹲下，抓起鸡头扔给许志宁。

血见得多了，她捏着还温热带血的鸡头，内心毫无波澜。

大年三十，鸡烧熟了，许母递给张雨怡一块，说是给她之前怀上孕的补偿。她接过鸡块，蹲在大门口吃着。

从前做什么事都要想个结果，寻个意义，现在，吃肉就是吃肉，有什么意义可寻？其他事也一样，她再不想去求什么意义。

鸡肉并不大，张雨怡蹲在门口吃了好久，坚硬的骨头她也嚼碎了咽下去，这样的味道尝过后便再也没有了，吃完的那一刻她晃了晃神，嘴里残存的味道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还没回味个明白，她只觉得胃里一阵酸，趴在门边一大口将刚才吃的鸡肉一并吐了出来。

许母闻声走到门口，看了看地，又看看张雨怡，转身又拿了块鸡肉递给她。

张雨怡抢过鸡肉继续吃起来。

许母扭身回了屋，端着碗准备去厨房。

“看看你媳妇去吧。”

“啥？”

“她又怀上了。”

听到这句话，张雨怡愣在原地，嗓子里的鸡肉还没完全咽下去，卡在嗓子中央。

倒是许志宁乐得很，抓着张雨怡的肩膀问东问西，还踢翻了门口的板凳。

张雨怡只字未说，只是猛嚼着嘴里的鸡肉。

饭桌上坐着三个人，彼此没有任何交流。

“愣着干啥，倒酒啊！”

许志宁看着那个一脸横肉的男人，迟迟未动。

“砰。”

许父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聋了？”

许志宁起身，给男人倒满一杯酒。

三个人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鸡吃完了，年也就过完了。

张雨怡翻了个身，床板吱吱呀呀地响着。

今天是年三十，平时总是嫌春晚无聊，如今却连电视都摸不到。

今年的年夜饭，家里会吃些什么呢？

奶奶会做毛圆子吧，沾满糯米的肉丸，一口吃两个她也不觉得腻。爷爷的花菜炒的也好吃，他说是加了淀粉的缘故，汤汁稠得很，就浇在菜上。爸爸一定会从饭店端个牛肉火锅来，那东西吃完总是上火好一阵子，但是张雨怡喜欢吃。

就这样想着，她睡过去，睡得并不深，做了好多好多梦。

但张雨怡很幸福，能有这么一会时光是美好的，是真是假她都无比感恩。

只是醒来头总是很疼，过了一会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都说梦醒了，还能记得的就是平行时空的真实经历，忘记了的就是梦，张雨怡努力地回响，可梦境还是像手心里的流沙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就这么梦了一夜，张雨怡醒来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摸着肚子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听不到，我还是想对你说。”

“你倒霉，投胎在我肚子里，你的人生注定没有善终。”

“你恨我也好，上阎王爷那里骂我也罢，我欠的债都要还，我借了你的命帮我，来世我当牛做马回报你。”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当不好一个‘妈妈’。”

“你在讲啥？”

许志宁蹲下身望着张雨怡。

“在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讲些啥。”

“说下辈子的事儿。”

“讲那干啥，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他握住张雨怡的手，张雨怡挣脱开。

“我想问你个事儿。”

“啥？”

“为啥村里人都说‘俺’，只有你和你娘说‘我’？”

“娘教的，这么讲好听些，显得读过书。”

“你娘读过多少书？”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啥文化，咱们儿子以后还得你教育，我先上地里了，你好好的。”

许志宁拍了拍张雨怡的肩膀，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急，像是在有意回避着什么。

张雨怡摊开手，手心是一根晶莹剔透的梨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