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委屈（1/1）

我想，我要保护她啊。

在无数个黑暗笼罩的夜里，在无数次希望和失望交错的时间里，她一个人躲藏着，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哭泣着，承受着。

但是现在我看见了。

她有我在，十三月有三月在，就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陆风眠日记《十三月》

啪——

满地烟尘突兀地飘起来，在阳光下纷飞旋转，宋迟沉默地站在那里，黑板擦落在她的脚边，各色的粉笔灰凌乱地散在她的发间和肩头，像顽皮的精灵，在欢呼后又缓缓向下坠落着。

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呆呆地看了半晌，耳边都是嬉笑打闹，大家似乎都没有关注她的狼狈，但余光像一根根锐利的针，直插进她的身体。

她笑不出来，抿着唇俯下身把黑板擦捡起来，放回讲台上，又转身走出了教室。

宋迟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犹豫了不过几秒就往头上浇，白色蓝色的粉笔灰混着水淌下来，顺着清秀的面颊流进脖子里头去，像两道灰色的眼泪。

水很凉，但她并没有停下，直到镜子里自己的头上濡湿一片，粉笔灰已经被洗净了，打湿的碎发一小撮一小撮黏在脸上。

宋迟在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了孤独。

这城市真大啊，却依然找不到她的容身之处，她所能做的仅仅是洗去身上的狼狈，让家里不那么担心而已。

她估摸着，今天有体育课，晚些时候去晒晒太阳，等到放学时候身上就干透了，三月哥哥和叔叔阿姨问起来也可以说是体育课和朋友们玩耍弄脏了衣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沾在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去，扯动嘴角笑了。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最独一无二的，最棒的十三月，不要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她回到教室，缩在后排听完了两节课，风从窗户缝里漏进来，吹得她有些冷，头也晕晕乎乎地疼，直熬到体育课。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往操场走，跟着老师自由活动。宋迟头疼得难受，偷偷逃开了队伍，钻进学校的一棵大树下头去。

那颗大树似乎已经有数十年的年纪，粗壮的树干正好用来靠背，宽大的树叶垂下来，是天然的帘子，把里头遮挡得严严实实。

宋迟昏昏沉沉地靠在那里休息，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跳进来，她的脸上光斑游离，是太阳的慷慨馈赠。

陆风眠坐在窗户边上发呆，老师讲课向来索然无味，他嘴唇撅起，一支水笔在上唇和鼻子中间松松垮垮夹着。

阳光可真好，他往窗外看，雀鸟从天空三三两两掠过去，落在那棵大树的树冠上隐匿了身形。

他猛然看见，树下似乎坐着一个人，层层叠叠的树叶是她的屏障，几乎遮盖得严严实实，但树顶上有一块斑秃暴露了她。

十三月坐在那里，在她的秘密基地里睡得安稳踏实。

陆风眠一阵好笑，想来是小姑娘跟不上老师的体能训练，来这里偷懒来了。这确实是个体育课偷闲的好去处，于是他坐正了身子，把夹着的水笔取下来，摆正了书，假装在抄笔记，其实瞟着外头的小姑娘。

下课铃响起来，他看见她惊醒过来，似乎被吓了一跳，用小手抚了抚胸口，站起身来拍干净了尘土，从厚密的树叶下头钻出去跑走了。

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他低着头偷偷笑起来。

宋迟照旧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等着陆风眠来接她，夕阳的辉光洒在除了她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斑驳的影子晃个不停。

陆风眠走过去，才发现她全身都脏兮兮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软发，似乎带着些许水汽，润润的，凉凉的，很舒服。

他们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风眠问她。

“很开心啊。”宋迟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样的话她已经说了很多次，在这件事上撒谎已经司空见惯，她再也不会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脸红。

“体育课开心吗？”陆风眠想告诉她自己发现她在大树下偷懒，好逗逗腼腆的小姑娘。

但宋迟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习惯性地捏住了衣角，似乎是觉得下一秒陆风眠会嫌弃她的衣服脏乱，抿着的唇松开又抿上，嗫嚅一番后，陆风眠听见低着头的小姑娘闷闷的回答。

“很开心啊，和朋友们一起做了游戏，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宋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对不起啊三月哥哥，十三月会自己洗干净的。”

风卷起一片枯叶，落在地面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