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石楠（3/3）

就喜欢下雨的时候睡觉，感觉不一样！”

“是嘛……”我无奈地应着。

下午可能会来大水，会把整个村子吞没，可能会地震，我们都落入万丈深渊，可能会有飓风，将我们全都席卷而去，可能……而他却说要睡觉。

我想我最好是离开，既然他说要睡觉，既然他说他喜欢在雨天睡觉，那么，我还是别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性玷污他神圣的睡眠了。

月亮正在慢慢升起，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因为我看不见它，只看见那一片乌云微微发亮，它准是已经升起来。

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只是为了壮壮胆儿，为了不去注意身边那些奇形怪状的黑暗，那些凝固的影子……没有一丝风儿，蛐蛐在那些废弃的老宅的残砖断瓦里，不知疲倦地吟唱，从房屋后边绕过去，与上房顶相比，路程增加了十倍，恐怖增加了一百倍，我也觉得奇怪，房子后面那些又直又高又细的榆树为什么那么让我害怕，白天我不知要看多少次，而夜晚，它们似乎就再是普普通通的榆树了，在我的眼前，黑暗中的一切都在变幻着各自的形体，无休止地变幻……

我想狂奔，甩掉周围的所有黑暗和阴影，但路还很滑，必须小心翼翼地走才不致跌倒……

一团淡淡的昏黄的光从芥的窗口透出来，连那棵小小的夹竹桃也照不亮。

我进到屋内，芥正凑在灯下，不知在干什么，跳跃的火苗在墙上投下一个大得出奇的影子，影子还在微微颤动，这光景也有点恐怖，见我来了，芥转过身来笑了一下，笑容也有点怪，不过，他的眼睛里有种愉快的闪光，我觉得是这样，也许是我想当然。

我站在他面前，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完就走。”

我这副样子一定很可笑，所以他才那么歪着头，用一种懒洋洋的，悠闲自得的眼光看着我，他还在笑呢。

“怎么慌里慌张的，半路上遇见鬼了？你连坐也不坐了吗？在这种地方，和我在一起，还是在晚上，你是不是害怕？“

他说完，越发显得得意了。

“我并不害怕！”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盯着那朵小火苗，它就像个激动不已的跳舞娃娃。另外，我惊奇地发现，那是一盏煤油灯，而不是蜡烛。

“你从哪儿弄到这么一盏煤油灯？你不会让我看它吧？”

“当然不是。下午我从一个秘密墙角里发现了它，一盏阿拉丁的神灯，多古老啊！我擦了整个下午，希望可以擦出个阿拉伯小人儿来玩玩儿，可惜除了擦下一层古老的油腻，一无所获。”

“当然擦不出来啦，没看它是玻璃的嘛，不是铜的或金的，它还不够古老。想不到还有这种灯，我是点着这种灯长大的，感觉真亲切。印象最深的就是农忙时候，我坐在村边上泪眼汪汪地等着爸爸妈妈从地里回来的情景。那时候农村总是经常停电，而我胆子又小的出奇，特别是晚上，总是不敢走到黑漆漆的屋子里把煤油灯点上，所以只好等着，等得太阳落了，月亮出来，还不见踪影，最后月亮都要落下去了，他们才出现……”

“我就知道你很胆小，没想到你比我想像得还要胆小，怪不得。”

“什么？”

“什么也没有。——对，你还是看看这个吧。”说罢，他从床底下掏出一卷纸来，纸很厚，卷得很松，他把那卷纸小心地打开，凑近油灯，让我看。

“啊，这不是《新鲜的鲱鱼》吗！”

“你知道？”

“当然知道，中学美术课本上有这幅画的呀，只是我忘记作者是谁了，我喜欢这幅画，她多美呀！”我借着摇曳的灯光，仔细看着那幅事。那画上美得让人心碎的小姑娘，带着让人心碎的期待和忧伤……

“米莱斯。英国画家。”芥慢慢说出作者的名字，他并没有看那幅画，好像在沉思，双眼黯淡地低垂着，偶尔抬起来看看我，“不过，这是一幅临摹之作，一个朋友画的，他最后把它留给我……”

“朋友，你还有别的朋友？”我不相信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黑明是你唯一的朋友？”

“是说过，但我还有别的朋友，是在大学认识的，后来一毕业就断了联系，各奔东西，他留给我这幅画。”

“就没有再联系吗？怎么会断了呢？”

“别问了，这对我来说太正常了。”他顾自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相处也就一年半，不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再也没联系过，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