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母校行（3/3）

怀了。

我注意到窗外灰濛濛地天色。在这令人郁闷地寂然下午，酒，和他们那些像肥皂泡一样慢慢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故事，似乎使世界变得感伤起来……我也变得感伤了，并且在想，假如他们也要求我加入，那么我应该讲什么故事，有什么往事值得我去讲？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要求，而是劝黑明别再喝了，说今天他喝的酒已经完全可以把我们的城市淹没。黑明就跟没听见一样，喝个不停。我呢，在一旁看着，一点也没想到去劝他，而且就算他用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也不会去劝他。他们三个开始不解地看我，我告诉他们，喝倒也没并系，今天我送他回去。

把黑明送到家的时候，天似乎暗了些，但还是一片灰白色，我不知道几点，估计已经是黄昏了，客厅的墙上的那只挂钟早就停了，也没人去管它，而房间里又没有别的表。

黑明刚在床上躺下，就又起来去吐，我扶他进了卫生间，他走路摇摇晃晃，很虚弱的样子，脸色也很难看，我担心他是不是喝得出了问题，但问他，他只是说“没事”，别的一句话也不说。

由于中午根本就没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两臂撑在水池边上，垂着头，在休息，好像呕吐得已经精疲力竭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玩够呢？”

我并不在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这么说。

他听了，似乎吃了一惊，抬起头，但并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前面的镜子。他在看我，也在看自己。他眼神中的阴郁和沮丧是那么明显，执拗。没有回答，他开始拿起水杯漱口，然后回到卧室，重新躺下。

终于，他睡着了。我也松了口气，来到窗前，望着静谧的天空出神，这一天总算要结束了，我感到轻松，我喜欢看着这灰暗的天空越来越暗，夜晚不知不觉地降临，白天为黑夜取代，但谁也看不到那神奇的改变。

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仍旧对着窗子站着，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知道它们都意味了什么，但我确实希望自己可以不去考虑它们。这时候，傍晚特有的静谧和庄严使我抛开这些，我想到了我回家时走过的那些街道，路过的商店和住宅区，写满字的颜色鲜艳的广告牌，这时，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了；我想到我熟悉的每一个十字路口；想到那些骑自行车下班回家的人们在红灯前等待；想到那些菜市场，那些慢慢走着询问价钱的人们；我还想到妈妈，此刻她就夹在这些采购的人们中间，多年来天天如此，只是我总也意识不到。最后，我想到当我沿着那些熟悉的路线回家的时候，对出现在我眼前的每件平平常常的东西，都不再熟视无睹，我希望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物变得陌生起来，连那些在马路上飞驰而过的众多车辆也变得陌生，我就可以满怀好奇地再次打量它们了，我决定离开。

黑明睡得很好，呼吸均匀，脸被被子盖住一点，我可以看到那种远离一切时才有的平静与安宁，我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

来到大街上，各种噪音冲将过来，只有在无声的记忆当中，这喧嚣的城市才是温馨感人的。没有一件东西变得陌生，没有一件东西不是看过成千上万遍……拥挤，来来往往的车辆，乱糟糟的挤满行人的路口……很快使我厌烦，我加快步伐。脑子里不断出现黑明熟睡时的样子。我想到这混乱的城市中的一座装潢考究但已缺少管理的大房子里，拥有众多的一个套着一个的小房间，黑明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在熟睡。我开始为自己今天说过的那些尖酸的刻薄话感到后悔，内疚使我的心变得忧郁、难过起来。

我忘不了他熟睡时的那种模样，我不该那么说他，不该责备……我不知道在那样安静的睡眠中，他会梦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