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母校行（2/3）

怕他更生气，局面不可收拾。只有这时候，我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区别所在，假如我有父亲，也许我就会从他那儿学到勇气，说出我的真实想法的勇气，而不是默默地站在这儿，以轻蔑地沉默自慰，继续忍受他那不可理喻的邪恶乐趣。

他让我好好想想他说的有没有道理，还说，现在我不明白，但过几年我就会懂得他的话，他相信等我成了父亲，肯定会承认他的话是多么有道理。他最后这句话又差点让我发笑，幸亏他及时把我打发走了。

班主任正在下台阶，我猜他是去吃饭，见到我，激动地拉我去他的办公室，连饭也不吃了。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年轻老师，我都不认识。班主任让我坐下，他自己却站着，迫不及待地问了许多问题，那几个老师见他如此激动，感到好奇，也不走了，都很感兴趣地看着我们俩，他们也都站着，只有我一个坐在椅子里，我有些不自在地回答他的问题，慢慢地，班主任和那几个老师不知不觉落了座，我也不知不觉站起来，习惯控制了我，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班主任又在向我证明一个道理。

但这一次不是，他只是关心地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特别是经济上的，大学里有没有贫困生助学金。最后问我工作问题有没有着落，我说不知道，他低下头聚精会神地想办法，但没有想出来，好像突然想到似的向另外几个人介绍起我来，说我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供我上大学。有个老师听了不断点头，还显得很热心地问我两句，不是问我，而是问班主任，班主任也更热心地详细解释，他们一问一答谈得相当起劲，几乎没有人同我说什么了，他们只偶尔瞅我两眼，我荒唐地觉得自己不是立在他们面前的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张照片，他们正谈论照片上的我，必要的时候拿过照片来瞅瞅。

聊得差不多了，那些年轻老师似乎感觉饿了，一起起身出去吃饭了。班主任见状又向我声明一番，叫我有困难尽管来学校，老师们一直很关心我，希望能帮我解决一点实际困难。我除了点头答应外，几乎没什么话，只想让他把要说的说完，好让我走。但是他说完后又想让我和他一块去吃饭，我赶紧说和人约好，他们正等着我呢。

我急匆匆地走出学校，生怕再碰上什么老师。这次母校之行让我悔透了，很想径直回家，不去饭店了。但没走出校门多远，就被黑明追了上来。他神色显得有些张惶不安，目光阴郁，躲闪，头发乱糟糟的，似乎还有汗迹。他默默追上我，和我一块朝饭店走去，不时地抬起一只手梳理头发。我没有看他，但一种空虚和厌烦相混杂的感觉逐渐弥漫开来。这次母校之行令我恼火。他一直低头望着地面。他的呼吸渐渐舒缓而正常，他还在用手理想自己的头发。我不看他，边走边说：“别理了，看不出来，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刚从床上下来。”

他没吱声，头微微抬起看了我一眼，脸有点红，很快就又扭向一边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我声音低沉，尽力压住心中火气。

黑明停住不走了。

“怎么啦？”他的声音很闷。

“我猜你回母校是有预谋的吧？”

“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

“为了——复仇！”

“哈——，复仇！难道仇是这么复的吗？”

“……”

“你们一伙在恭维数学老师的时候是多少恶心，下流，但是数学老师听了心花怒放，他听你们夸他确实很高兴，尽管那些赞美都虚伪透顶，令人恶心。英语老师呢，你去复仇，她也心花怒放了吧？我听说英语老师已经结婚了，也许，这正是你想要的，我说的对吗？这样复仇倒不错，一举两得，双方都没什么损失，都很快乐！”

黑明只管往前走，对我的嘲讽不理不睬，看起来在跟什么赌气，所以坚决一句话也不说似的。赶到“奇缘”的时候，三个家伙早就叫好菜，在等我们，我们晚了半个钟头。

那天大家只顾喝酒，菜却没有动，由于碰杯时用力过猛，杯子碎了好几个，别的桌上的人们不时看我们，人不多，但吵嚷得最厉害。黑明情绪时好时坏，高兴上来，他的话也多了，神情开朗，一个劲儿地和他们三个叮叮当当地干杯，只是持续不了多久，他又坐回到椅子里，谁也不理，一个人默默喝着，显得抑郁，烦躁。他们三个也喝得不少，特别到最后，好像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烦心事，越喝越愁，越愁越喝……我没怎么喝，黑明事先说好，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盯着处理后事，不能全喝趴下。这样，我就像获得特赦，免于被他们灌醉。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几乎和那些静立一旁等候吩付的男侍者没什么两样，只有需要的时候才被想到，其余时候我就坐在一旁看他们喝，听他们涕泪纵横地追忆陈年往事。奇怪的是，我并不是像个局外人那样，能够自始至终地漠然处之。他们的难忘往事真多啊！就跟活了一百多年似的，而且每个故事都挺吸引我，也许是他们格外动情地讲述感染了我，我那么注意地听着，渐渐不再因为自己被他们遗忘而耿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