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母校行（1/3）

他走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在校园里四处走走，百无聊赖。本来怕撞上哪个老师，结果还是叫班主任给看见了。班主任姓李，教语文，对我异常关心。三年高中，每年他都极其热心地替我申请减免学费名额，以至于后来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激之情。我认为那对他来说可能已经成了一种嗜好，包括对我的关心。我早已记不清他单独和我谈过多少次话了，内容大同小异。总结起来就是由于我的特殊家庭背景，他，别的老师，以及别的认识我、不认识我的好心人都很关心我，我的成长问题、教育问题。他们都希望能竭尽绵薄，使我不至于因经济原因而辍学。他之所以替我申请减免学费，无非是希望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就会感到欣慰。但我要是能体谅到他以及许许多多热心人的这片苦心，这片殷切希望，就一定会努力学习，奋发图强，有朝一日用学到的知识回报社会，回报祖国和人民。

每次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昂着头，有条不紊地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都拼命低着头，尽量不去看他。开始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老觉得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是他出于宽容，不予追究，而是苦口婆心地加以劝说。但到后来，随着次数的增加，这种感觉渐渐消失了，变成麻木不仁，但我还是不去看他的眼睛，这是因为习惯，我希望他会认为我这是洗耳恭听。

只有一次例外，有一年，我认为自己的家境并不是最糟糕的，因为班上有一个学生，父母常年生病，家里穷困潦倒，他才真正需要这项名额，班主任不该一直盯在我身上。我把自己的看法向班主任陈说一遍，小心谨慎，生怕被斥为不知好歹。名额倒是换了，但班主任又来了一番更长的谈话。这一次，他试图向我证明：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中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无论生活条件多么富足，也是有所缺乏，也不会幸福，因为不管怎么说，这种家庭不完整，甚至不能称其为家庭。没有完整的家庭，也就不会有真正的、完满的幸福。父亲或母亲只能给予他们各自能给予的，谁也不能给予孩子需要的全部，而只是一部分，再好的父亲或母亲也无法完全、彻底地替代另一方。

为了使我彻底信服，他还列举实例，说别的孩子可以向家里要求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玩的，可以在节假日随父母出去游玩，而我就不能要求这些，要求也没用，也没法实现，为了糊口，我母亲就得拼命干活，一刻也不得清闲，何况又是那种工作，挣不了多少钱，经济拮据是可想而知的。

他说的是事实，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什么了不起的缺乏，就是不幸。我生在这样的环境中，早已经习惯，何况我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对游玩向来不感兴趣。班主任听了，问道：是你真的不想要呢？还是因为你知道想也没用所以才不去要呢？我没有回答，我弄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他继续给我论证，说我在回避现实，特别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最要不得。难道有没有父亲也是无所谓的吗？父亲在一个家庭中的位置是不容忽视的，他对孩子成长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的，要重要得多！父亲会教给你很多东西，比如信念、自尊、理想、荣誉、力量、勇气、坚强的毅力等等很多很多，孩子更多是从他的父亲那里学会这些东西，相反，没有父亲，对这些就很淡漠，推而广之，对很多重大的，事关国家、民族、世界等的东西缺少必要的热情和理解力。

也许是我近乎漠然的态度使他有点恼，他紧盯着我，又加重语气，说我必须正视现实，必须放弃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必须承认我的家庭很不完整，我缺少很多东西，重要的是缺少父爱，母亲当然会给予很多，但她并不能给予一切，因此我必须承认我并不像自己想像得那么幸福，我很不幸，需要他人、社会的帮助。到后来，他突然提高声调，义正词严地说了这么一句：“你必须认识到，父亲不是可有可无的，特别对一个男孩子而言，一个父亲是相当必要的！”

我不禁笑了一下，因为我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怪，但也说不上怪在哪儿。班主任显然被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笑给激怒了，他表情激动，瞪了我有半分钟之久，才结结巴巴地厉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能不能说出来？别那么笑，行吗？”班主任重新盯着我，我再也不能回避他的追问了。

“你说的……父亲的功能，还有父——爱，我不明白……”我也感到自己的话有点可笑，好像要他解释一个文言文上的语法问题。

他注意地看了看我，噗哧一声笑了：

“你当然不明白啦！”他的脸又扭向一边，他脸上的轻蔑是如此的不加掩饰，我突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站在这儿，只是在受戏弄。他拼命向我解释，证明父亲的重要性，要我认识到父亲绝不是可有可无。他态度那么强硬，激烈，似乎在同我争论一个学术问题，而这个问题我并不关心，更不想同他争什么。我不明白的是，他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难道只要我承认他是对的，承认父亲对我相当重要，他就可以马上为我变出一个父亲来吗？那情形好像他拼命要塞给我一个父亲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要似的，真是可笑至极。我很想大声说出自己的这些想法，但是不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