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车（1/1）

车窗光晕晃动，秦岭的雾气渗透进来，气压在不断地交替变换着，像一个喘着气的长跑运动员。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轨道分离时震动的知觉。

时而趴着休息，时而苏醒，像操作系统里的任务程序一样频繁地更换着状态。车厢里流动着各种混合的气味，有潮湿的、腐臭的、泥泞的、刺鼻的；结满水汽的玻璃窗边有人眯着眼向外看，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洗手间的水槽里冒着泡，上面贴满丢弃的塑料袋。

踏上旅途。窗外开始是被雨水倾泻的锦官城，后来也不知到哪儿了，浮现连续不断的山洞，像在雨伞的国度里穿梭。报纸上的新闻有大块关于动车事故的报道，仿佛这场雨不是真实存在的。

“动车事故跟设计无关！”交大博士打破了沉默的螺旋，四座哑然。列车上的气氛总是从失语状态再到失语状态，永久不变的嘈杂除了婴儿的啼哭，再无他物。

火车里的世界就像是一个正在发生故事的法庭，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法官，对自

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自我供述、自证其罪，看他歪曲事实、篡改罪供，或对犯过的罪行供认不讳。多嘴小姐可能啰啰唆唆地谈论她的镀金酒杯、海煤火和行李，政治家在群众面前演讲、大言不惭、滔滔不绝，一个解甲归田的将军可能只是个平淡乏味的市井盲流。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是陪审团，在心里不受顾忌地投票表决，但嘴里却缄口不语。偶尔有好事者会起来宣判结果，但如果你不在车厢里吸烟，或对旁边小姐的皮包顺手牵羊，是不会遭受任何惩罚的，纵然你上车之前曾是个无恶不作、罪大恶极的囚犯。

过去的列车更像一个难民营，弧形的车顶上坐满了人，趴着的，窝着的，扭曲的。拥挤的车厢没有半寸立足之地，只有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是开路的令箭。大半夜山里的劫匪从卫生间鱼贯而入，小偷便趁机大捞一笔。不一会儿，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和威风凛凛的康巴汉子扭作一团，随蒸汽机车的节奏翻滚起来，大家就像看把戏一般，立刻让出一个擂台，

父亲便迅速地把我藏了起来。

是的，我在北上的列车里。

不是应该坐在脏乱不堪的货车拖斗上，和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们品味兰姆酒，望着伟大夕阳下落的远方吗？

或是正如人们所设想的那样，在生着铁锈的加油泵旁边，站着一位轮廓俊俏、衔着烟斗的加油工，正在和扭着腰、端着酒、吹口哨的性感小妞调情；一只脏兮兮的、四处乱蹦的小狗，对着全身污垢、眼睛炯炯有神的货车司机汪汪乱叫；手捧地图、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站在暮色四合的路边，等待一辆上了年纪的二手敞篷车的光临。

可是旅行不是写小说，我得到酒泉再那么做。光是从横贯中国的秦岭，到南北交错的河西走廊，我走过不下50遍了吧。窗外不出意料的是日新月异、标新立异的新农村建筑，以及消瘦的山头、低矮的山谷、淤塞的河道、贫瘠的堰塞湖。

再者，“免费”的列车为何不坐，在这列北上兰州的列车上蒙混过关后，再跳上另一辆西去的列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