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2/3）

此一点，便博得了全科同志的欢心。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是老孟主持这次科务会议，起码要开一个礼拜。

老孟用三天时间审批了调宣科的预算。批语是：

少花钱多办事，不花钱也办事。只可买些广告颜料和纸张，开支若干短途差旅费，以乘坐公共汽车为限。力争节约百分之二十，即实际开支不得超过肆佰元。

孟，1981，8，30.

不知怎么搞的，这份预算被孙厂长要去看了，并且作了补充批示：

上下都不要患近视眼。调宣科的年度业务经费应不少于五千元。可以坐出租汽车，也可以乘飞机到外地去征求用户意见。必要时可另报追加预算。

孙，81，9，1.

老孟看了这段批语，心口里堵着的那团棉花更加膨胀起来，半晌作不得声。他预感到老孙要玩邪的了。这不是标新立异、意气用事，故意跟你自己的乌纱帽过不去吗？哼，准是小孟越级告状，有意挑拨领导之间的关系，否则这份预算怎么会飞到老孙手里去？好哇小孟，刚当了三天半科长，你的阶级本质就来了个大暴露呀。好好，他照例忍气吞声，不急不躁，和蔼宽厚地通知财务科“照孙厂长的意见办”，然后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啦。

果然，财务科长和会计们看了这份预算上两位厂长截然不同的批语，再想想孟厂长刚才心平气和的态度，无不摇头晃脑地叹气：“难得的好脾气呀，老孟真是个老好人儿！”

孙厂长召集调宣科开了个座谈会，详细询问了他们开展工作的各种设想，包括那些考虑得还不成熟，未敢列入工作计划的小九九，然后用启发性的口气对小孟说：“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少花钱多办事，不花钱也办事，这些话只说对了一半，只能反映勤俭节约的精神这一个侧面。可是，任何事物都有两个以上的侧面。用科学的观点，严格的经济学观点来看，不花钱怎么能办事呢？比如，该坐飞机的你不坐，耽误了时间，不也是一种经济损失吗？再如，今天我找你们开个会，一分钱也不用花。仔细想想，真地没花钱吗？厂长的工时费是多少？你们六个人的工时费是多少？深圳经济特区有一个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有些同志反对这个提法，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的口号。其实，我们的祖先早就提出过这个口号：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难道也是资本主义的吗？难道不会花钱的就是好干部吗？要知道，钱这东西就是用来花的。而且是越存越少，越花越多！”

孙厂长推心置腹的一席话，惹得小孟的鼻子又酸了好几次，眼眶又湿了好一阵。他想，这些道理，我们做下级的何尝不知道哩，只因为无职无权，说了话也不算数罢了。其实，孙厂长也不算什么大官儿，他怎么敢说这番话？多半是新形势逼得他非说不可啦！谁要是再麻木不仁，墨守成规，甚至闭起眼睛来唱高调，那么，他的工厂一定会赔本，关门。好哇，厂长肯撑腰，下级就敢干，咱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把自己的法宝祭起来大干一场吧！

当天，小孟就凭着他“能说会道，手快腿勤”的本领，与本科的同志们走出工厂，分头去建立“用户档案”了。

小小的一台电扇，不过百十块钱的价值，你还要通过百货公司门市部去查询，通过居民委员会的大爷大娘们去打听，再追到用户家里去建立什么档案，这不是小题大作了吗？用户不嫌麻烦吗？不！小孟可不这样想。他说：“观众花两毛钱看场电影，还愿意给‘百花奖’填写一张选票哩！咱们亲自登门征求意见，实行‘三包’，免费维修，用户为啥要把咱们轰出门外呢？”说到做到，他们起早贪黑，风雨无阻，走街串巷，登门服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到半年，便在本市建立了三万多份永久牌电扇的“用户档案”，那五千元活动经费也快花光了。

这天，小孟写了一份内容翔实、有根有据的调查报告，列举了永久牌电扇的五大优点和五大缺点，复写之后送给各位厂长和各科室、车间参考。大家反映不一。有说好话的；也有人说：“这些缺点是小秃的虱子--明摆着的。不去调查也知道。白花五千块钱，买回来了五大缺点，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老孟听了这番话，心口堵着的那团棉花顿时变成冰糖了，十分得意。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守口如瓶，决不参加任何议论。有时被逼到了非说两句不可的时候，他才宽容地微笑着说：“调查研究嘛……这是毛主席一贯倡导的工作方法罗……哈哈，哈哈！”

可是老孟也爱说梦话，这天晚上，深更半夜，他突然冷笑起来，大声嚷了一句：“我倒要看你姓孙的下一步棋怎么走？！”这突发性的吼叫，把老伴儿吓得浑身直哆嗦，也把他自己吓醒了。开灯一看，幸亏屋里没有第三者。

没想到孙厂长“吃了秤砣铁了心”，居然把小孟的调查报告作为“质量月”的核心材料印发，人手一份，组织全厂讨论。他还在动员大会上说：“……既然是明摆着的缺点，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克服？可见并不是全厂上下都看到了这些缺点。今天，花五千块钱从三万用户那里买回来了五条缺点，我看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