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黎明前的馍（4/4）

的胳膊，朝门口努了努嘴，眼神里带着无声的鼓励和了然。

周麦穗看着门口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身影，看着他手里沉甸甸的口袋，又想起隔壁拴柱家那冰冷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哭嚎。灶膛里的火正旺，锅里的水汽蒸腾，馍馍在笼屉里静静等待蜕变。这平凡而坚实的烟火人间，此刻显得如此珍贵。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水汽、柴火和面团甜香的空气，抬脚，朝着院门口那个沉默的身影走了过去。脚步踏在院子干硬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碎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大强哥。”她走到院门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

马大强猛地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眼神像受惊的鸟雀般飞快地撞上她的，又立刻垂下，盯着自己手里的口袋。“嗯……那个……”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种笨拙的紧张，“听说……拴柱家……婶子没了？”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似乎想找个由头打破这难堪的沉默。

“嗯。”周麦穗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粗布口袋上。

马大强像是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慌忙将手里的口袋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点僵硬：“给……给婶子拿点新磨的面……家里刚碾的……蒸馍好……”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在喉咙里。

粗布口袋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新麦粉特有的、阳光晒过的干燥暖香。周麦穗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粉质的细腻和分量。她抱着口袋，没有立刻道谢，而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坦然地看向马大强躲闪的眼睛。灶房蒸腾出的白色水汽被晨风送过来，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之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某些尖锐的东西。

“馍快蒸好了，”周麦穗的声音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格外清晰，“大强哥，留下……吃口热乎的吧？”

马大强身体明显一僵，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留下自己。他飞快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又立刻低下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古铜色的脸庞似乎更红了，连耳根都透出暗色。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只是那只垂在身侧、沾着泥土的大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裤缝，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麦穗没有再问，只是抱着那袋沉甸甸的新面粉，转身朝灶房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微微侧过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馍，要趁热吃才香。”

她抱着面粉走进蒸腾着白色雾气的灶房。马大强依旧僵硬地站在院门口，像一尊生了根的木桩。他望着她消失在雾气里的背影，又望了望院子里那堆沉默的柴火，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紧抿的嘴唇线条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他迟疑着，最终还是抬起脚，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跨过了那道低矮的院门槛，一步一步，朝着那烟火气最浓、白雾缭绕的灶房门口挪去。脚步很沉，踏在地上，却不再有昨日田埂上那种发泄般的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