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麦田的火苗（3/4）

他古铜色的脖颈和紧绷的脊背滚落，砸进脚下的尘土里。他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憋闷，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作了这沉闷而有力的劈砍声，最终变成了眼前这实实在在、能暖人身心的柴火。

那个精致的纸袋，此刻安静地躺在裤兜深处，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硌得她生疼。它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光鲜与遥远。而眼前这堆柴火，带着泥土和汗水的温度，带着粗糙手掌留下的印记，带着无声的付出和沉甸甸的分量，如此真实地堆砌在这里，堆砌在她的生活里。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她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着。一种像初春山涧里带着碎冰的溪流，清冽诱人，却寒凉刺骨；另一种则像冬日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实在，带着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和能暖透骨髓的热力。

周麦穗蹲在柴堆旁，久久没有起身。夕阳将她蹲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那堆散发着温暖木香的柴火上，也投在她自己纷乱的心上。裤兜里那个小小的盒子，似乎更沉了。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缓缓地、不容抗拒地覆盖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的窗口透出昏黄的光，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柴烟味。周家的小院里，那堆新劈的柴火在月光下显出沉默而厚重的轮廓。

周麦穗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正往灶膛里添柴。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脆响，欢快地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将她低垂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晚饭早己吃完，碗筷也收拾干净了，但她却固执地留在灶膛前，仿佛只有这跳动的火焰能给她此刻纷乱的心绪一丝暖意和依凭。

“麦穗，”母亲的声音从堂屋门口传来，带着试探，“天不早了，还不歇着？”

“嗯，就睡。”周麦穗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黏在那跃动的火焰上。火焰中心是明亮的金红色，边缘舔舐着木柴，带出变幻不定的橙黄与幽蓝，像是有生命般舞动着。

堂屋里传来母亲轻微的叹息，然后是窸窸窣窣走向里屋的脚步声。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哔剥声，和窗外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

周麦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灶口。一股灼人的热浪立刻包裹了她的指尖。她没有缩回手，反而让指尖更近地感受着那跳跃的、带着毁灭与生机双重力量的温度。火光在她眼中跳跃，那金红的火苗，仿佛幻化成了马大强沉默而执拗的眉眼，幻化成了他抡斧劈柴时绷紧的、汗湿的脊背，幻化成了他离去时那沉重得砸在她心上的脚步。那柴火燃烧散发的、令人安心的木质暖香，此刻是如此真实地萦绕着她。

而裤兜里那个小纸袋的棱角，在坐姿下变得更加清晰，硬硬地硌着她的腿。她下意识地伸手，将它掏了出来。浅蓝色的包装纸在灶火的映照下，泛出一种奇异的、近乎虚幻的柔光。她迟疑着，最终还是拆开了纸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打开盒盖，一枚精致的书签安静地躺在里面。黄铜的材质，打磨得锃亮，边缘是繁复优雅的卷草纹，书签顶部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切割成多面体的深蓝色石头，在火光下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芒。书签尾部垂着细细的蓝色丝穗。很美，很精致，带着一种属于书本和遥远城市的疏离感。林教授温润含笑的脸，他风衣上清冽的气息，他在麦田里有些笨拙的步履，也随着这书签的冷光，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边是灶膛里蓬勃、温暖、带着木柴爆裂声响的火焰，带着汗水的咸涩和泥土的芬芳，能实实在在地煮熟饭食、驱散寒夜。

一边是手中这冰冷的、精巧的、在火光下折射着幽蓝光泽的书签，带着油墨的香气和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规则与光芒。

周麦穗的目光在灶膛跳跃的金红与书签冰冷的幽蓝之间来回逡巡。指尖的灼热和书签金属的冰凉在皮肤上交叠。她想起马大强沉默的付出，想起林教授温和的探访，想起自己站在两个田埂之间那无所适从的慌乱。这堆劈好的柴火，像一座沉默的山，压在她心上，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而这枚冰冷的书签，又像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她望向麦田尽头那未知的、闪烁着诱惑光芒的远方。

灶膛里的火苗猛地向上蹿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响亮的爆裂声，火星西溅，如同瞬间炸开的细小星辰。几颗滚烫的星点甚至溅到了周麦穗挽起袖口的手臂上，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灼痛。她猛地一颤，却没有立刻拂去，只是低头看着那迅速在皮肤上留下的小小红痕。

那灼痛，像一道微小的闪电，瞬间刺穿了眼前的迷雾。

她看看手臂上的红痕，再看看灶膛里那簇在黑暗中执着燃烧、释放着全部光与热的火苗。那火苗，并不因她的注视或迷茫而减弱分毫，它只是燃烧着，用它自己的方式，照亮着这一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柴火在烈焰中噼啪作响，那是它生命最后也最热烈的吟唱。

周麦穗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中积压的纷乱，在温热的灶膛前凝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在暖烘烘的空气里。她轻轻合上了那个装着冰冷书签的丝绒盒子，手指在光滑的盒面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将它连同那浅蓝色的包装纸，一起重新放回了裤兜深处。那坚硬的棱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