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万县烽烟（1/2）

民国五年冬的寒风，裹挟着长江水汽特有的腥冷，如同剔骨尖刀，刮过万县码头。·墈~书\君′ +冕^沸′阅!渎￠昔日繁嚣的货栈码头此刻一片死寂，只余下浑浊江水拍打驳岸的沉闷呜咽。悬挂各色旗幡的商船早己遁走，空余下朽烂的木质栈桥在寒风中呻吟。空气中弥漫着煤灰、铁锈和某种挥之不去的、如同生肉腐败般的血腥气味。 码头深处，一座由巨大条石垒砌、顶部架设着重型马克沁机枪的堡垒工事，如同蹲伏的钢铁巨兽，炮口森然指向烟波浩渺的下游江面。堡垒下临时挖掘的堑壕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纵横交错。新翻出的泥土还带着潮湿的土腥气，混杂着冻硬的尿渍、劣质烟草叶燃烧后的焦臭，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伤兵的腐败气息。 钻山豹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厚重羊皮袄，蹲踞在堑壕拐角一处避风的土洞里。他脖子上那枚冰冷的“淬火之印”勋章紧贴在粗糙的皮肤上，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枷锁般的实感。崭新的少将军服早己被他丢在仙女山镇镇守使府邸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这身沾满硝烟、泥土和不明污渍的破袄。他布满血丝的豹眼越过沙袋垒砌的胸墙，死死盯着下游江面上那片被冬日薄雾笼罩的灰色水域。 “豹爷！”一个同样裹着破棉袄、脸颊冻得青紫的心腹悍匪（疤脸）猫着腰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水耗子’…老齐他们…还没回来！约定的烽火…没点！” 钻山豹腮帮子猛地鼓起一道棱，没吭声，只是从破袄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捻出一小撮黑褐色、散发着奇异甜腻腥气的烟膏，塞进嘴里狠狠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混合着唾液在口腔里蔓延，带来一丝灼热的麻木感，强行压下心底不断滋生的烦躁和一丝…寒意。 三天前，他派出了手下水性最好、最熟悉下游水道的“水耗子”老齐，带着两个弟兄，驾一条小舢板顺流而下，去探下游鄂西方向的动静。+齐￠盛_晓￠说*惘￠ ~首-发?约定两日必返，若遇大队人马或铁甲船，就在上游西十里的小孤山燃烽火为号。如今，三天过去了，小孤山方向死寂如坟，老齐他们…如同泥牛入海。 “妈的…鄂西那帮狗崽子…真敢来？”疤脸啐了一口带冰碴的唾沫，眼神里透着原始的凶悍和对未知的警惕，“听说…王占元那老小子，掏空了家底，从汉口礼和洋行弄了批硬家伙？还有…洋人？” “洋人？”钻山豹咀嚼烟膏的动作顿了一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珠转向疤脸，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什么鸟洋人？” “不清楚…”疤脸摇摇头，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寒风中冻得发紫，“只传是…蓝眼睛大鼻子的教官。在秭归那边…秘密练了好些天兵了。用的全是…咱没见过的快枪快炮！操练的法子也邪门…跟鬼似的！” 钻山豹的心猛地一沉。汉口礼和洋行！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吴大胡子化成银灰泥浆的景象、过滤池里那嘶吼的银色水龙…瞬间冲进脑海！汉斯的鬼魂还没散！甚至…换了个更凶的皮囊回来了？！一股夹杂着暴怒和巨大压力的邪火猛地往上窜！他能守住仙女山镇，能跟渝东那些乌合之众的袍哥土匪玩命，可要真对上洋人操练的新式装备武装起来的鄂军…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骤然从下游江面上传来！隔着薄雾，并不十分响亮，却带着一种令大地为之震颤的穿透力！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逼近！ 万县码头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声震得一哆嗦！堑壕里的士兵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炮！是大炮！”堡垒上的瞭望哨发出一声变调的嘶喊，声音因极致的惊恐而扭曲！“江…江面上！有铁甲船！好大的铁甲船！！” 钻山豹猛地从土洞里窜出，如同被激怒的豹子扑到胸墙前！疤脸紧随其后，两人死死扒着冰冷的沙袋，瞪大眼睛向下游望去！ 灰白色的冬日薄雾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搅动着、撕开！下游江面上，一个狰狞的钢铁轮廓，穿透雾气，缓缓显露出它令人窒息的躯体！ 那不是普通的木壳炮艇！而是一艘通体覆盖着冰冷灰色钢甲的蒸汽炮舰！舰首尖锐如同破冰的利斧，两座粗短的烟囱如同巨兽的呼吸孔，正疯狂地喷吐着滚滚浓烟！舰体中部，一座巨大的、被厚重炮盾包裹的旋转炮塔森然矗立！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兽的眼瞳，正缓缓转向万县码头的方向！炮塔两侧，还有数个较小的炮位，露出密密麻麻的副炮炮口！ 炮舰的吃水线很深，航行时划开浑浊的江水，掀起巨大的白色浪涌，发出沉闷而凶猛的轰鸣！舰艏悬挂着一面刺眼的红黄黑三色旗帜——德意志帝国的铁十字军旗！在军旗下方，还有一面不起眼的、蓝底白字的三角小旗——礼和洋行的徽记！ “狗日的…铁甲船！真是铁甲船！”疤脸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还…还挂着洋旗！少帅…少帅没说错啊！” 钻山豹死死盯着那艘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的炮舰，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看见了炮塔侧面烙印的那个熟悉的齿轮咬合鹰徽！礼和洋行！汉斯的阴魂！真的坐着钢铁巨兽回来了！那黑洞洞的炮口所指，正是他脚下这片刚刚用袍泽的血勉强糊起来的防线！ “轰隆——！！！” 炮舰主炮塔猛地喷吐出巨大的烈焰和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