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梅雨时节验粮仓（1/4）

天蒙蒙亮时，檐头断续的滴水声砸醒了后罩房的杂役。本文搜：86看书 86kanshu.org 免费阅读杺瑶撑着油纸伞踩过泛青的石板，瞧见孤云正在粮仓门口训话，军靴碾着门槛边潮湿的苔藓。

"东北角的米缸要换三个新竹篾箍。"他翻着库存册，册页被晨雾洇得泛潮，"再去银楼打个铜盘秤......"

话音被七爷的惊叫打断。他抱着账本从西厢房冲出来，宽大的葛布衫兜住细雨："了不得！库里的新稻生了黑壳虫！"

粮仓门轴吱呀转动，霉味混着稻谷香扑面而来。应娘捏着红绸帕往鼻前一挡："早说要撒硫磺粉防虫，偏说那物燥气坏米粮。"她的木屐尖踢到瓦罐，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飞蛾。

杺瑶蹲身扒开稻谷堆，指缝间漏出两三只硬壳虫："年前缴的那批硫磺粉还剩多少？"

"都埋在花圃当肥料了。"孤云用铁铲撬开地砖，露出半袋受潮结块的黄粉，"掺些木炭还能用。"

前院忽然传来马蹄踏水声。王副官套着桐油斗篷闯进来，肩章上的雨水在晨光里泛银："奉叶参谋长令，查缉违禁品！"他军靴上的泥印在仓房地面上拖出两道长痕。

七爷慌忙用扫帚盖住硫磺袋："军爷这身衣裳可沾不得灰......"

"劳您查验。"杺瑶突然掀开麻袋，硫磺块簌簌滚到王副官脚边，"这陈年物件正要扔去沤肥。"

王副官的马鞭梢勾住袋口："上月送验的硫磺粉......"

"硫石遇潮成块是常理。"孤云抓了把结块的硫磺捏碎，"就跟贵部的弹药受潮哑火一个道理。"

粮仓霎时静得能听见老鼠啃木梁的响动。应娘的红指甲掐破颗稻谷："厨房现蒸着菜肉包，军爷尝两个暖暖身？"

王副官靴跟重重一磕："给我搜！"

八个兵丁顿时将粮仓搅得乌烟瘴气。陈米哗啦啦淌过竹匾，干菜叶在泥地上飞旋。忽有个小兵举起灰扑扑的陶罐："报告！暗格里藏着药粉！"

"这是陈皮梅子渣。"杺瑶用银簪挑起褐色的碎屑，"前日给老太太开胃用的。"

孤云突然拽过王副官的手腕："您袖口沾的才是好东西。"他指尖捏起几粒金黄色粉末，"上等雄黄，正配您这祛湿的天气。"

七爷的算盘珠噼里啪啦响起来："按市价该收您八块大洋......"

"够热闹啊。"叶明琮的嗓音像把裁纸刀划破雨幕。她崭新的皮靴踏碎门槛边的蜗牛，指挥刀柄上的金穗子还在滴水："王副官，西郊货栈查获的硝酸铵单据，劳你给我个解释。"

粮仓角落的蓑衣突然动了动，言清顶着一头稻草钻出来："东家，米铺陈老板来讨硫磺钱，说要用三十斤白面抵账。"

"给陈老板装半车陈米。"杺瑶拍打着裙裾上的谷壳，"顺便捎上昨儿收的五十枚鸭蛋。"

叶明琮的指挥刀突然横在粮袋上："冯少奶奶好阔气，硝石换米面，硫磺抵鸭蛋？"

"比不上参谋长拿钢炮换红酒体面。"孤云笑着踢开滚到脚边的陶罐，"您副官上月在租界当掉的手表，表盖里还刻着兵工厂的编号呢。"

雨势陡然转急，水帘冲刷着粮仓瓦顶。七爷抱来三把伞，红绸伞面衬得叶明琮脸色发青。她突然收刀入鞘："明日午时，请冯府当家的到商会大楼喝茶。"

麻布帘子被风掀得哗哗响。杺瑶递给叶明琮的油纸伞卡在了门缝，伞骨发出细脆的折断声。

"要赔您把新的？"应娘的红指甲划过伞面裂缝，"城西徐记今春出的素面竹伞顶好。"

叶明琮的副官突然从马鞍袋掏出个布包："不用麻烦，参谋长备了二十把......"话音未落，包裹裂开，青天白日旗图案的伞面扑簌簌散了一地。

孤云弯腰捡起把伞："旗子印歪了。"他转着伞柄，让湿漉漉的旗徽扫过叶明琮的军靴，"津浦线运来的油墨总出岔子。"

粮仓后忽然传来米袋坠地的闷响。言清揪着个戴草帽的汉子进来："这人在后墙根撒雄黄粉！"

杺瑶捏起一撮黄粉："陈米防虫向来用石灰，撒雄黄倒像是防蛇？"

"附近新搬来的捕蛇人教我的。"汉子袖口爬出条小青蛇，正吐着信子去舔雄黄粉。

叶明琮的马鞭梢突然挑起蛇头："周大胡子前日押货去汉口，怎么蛇还在院里蹦跶？"

小青蛇啪嗒掉进米缸，白花花的新米顿时游出蜿蜒痕迹。七爷捞起笊篱要扣，应娘却先一步用擀面杖压住蛇头："泡酒能治风湿，老太太正缺药引子。"

粮仓外传来竹笛般的哨音。小青蛇突然在擀面杖下剧烈扭动，嗖地钻进了墙缝。孤云的军靴踩住雄黄粉画圈："撒雄黄倒是把田鼠也赶跑了，省得祸害粮仓。"

"明日茶会改在朱雀戏楼。"叶明琮临走前甩下句话，"劳驾带上贵府的蚕丝账册。"

雨丝忽然转成黄豆大的冰雹。杺瑶抱头躲进粮囤间隙，瞥见孤云正用账簿遮挡漏雨的瓦缝。陈年稻谷的气息混着他身上的硫磺味，熏得人鼻尖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