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潜鳞在渊，潜龙勿用（1/4）

瓦缝间滋生的青苔浸饱了雨水，在孤云掌心碾出潮湿的腥气。本文搜：61看书网 61ksw.org 免费阅读他贴着鱼鳞瓦翻身时，瞥见叶明琮的福特车正碾过满街碎瓷，车窗里探出的枪管冒着新雪茄点燃的青烟。三十七具木偶的银丝缠住车轮轴承，让整条黛山胡同都回荡着金属疲劳的嘶鸣。

"抱紧。"杺瑶突然咬住玉簪，染血的五指扯开旗袍高衩。素白锦缎撕裂声里，整幅金丝软甲竟藏在她裙下，甲片连接的牛筋索正是醉花楼密库失窃的南洋货。孤云尚未及反应，己被她拽着跃下屋脊，软甲边缘刮落的青瓦如刀片般扎进身后砖墙。

他们在狭窄的里弄里辗转腾挪，沿途撞翻的腌菜缸惊起大片绿头蝇。孤云嗅到腐叶堆里熟悉的橙花水香——那是六叔惯用的薰衣料子气味，今晨还残留在管家送来的密函火漆上。转过三孔桥墩时，桥洞阴影里倏然伸出支汉阳造，枪管在杺瑶腰侧烙出焦痕。

"冯太太好身手。"穿灰布短打的枪手咧嘴笑出两颗金牙，皖北口音里混着大达码头苦力的俚语，"李师傅让我捎话，当年安庆沉船上的货...咳咳！"

金牙齿突然瞪圆了眼。杺瑶的玉簪从他喉结处游过，带出的血珠还未坠地，藏在簪头的钨钢刺己挑开其腰间皮囊。两枚刻着"沪"字的银元滚进阴沟，孤云认出这正是上月赣南军在芜湖扣押的税银制式。

"安庆货轮沉的时候，"她踏着尸体解下软甲，金丝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你还在锦官城跟洋行买办学打算盘。"孤云刚要接话，远处江汉关的钟声忽地乱了节拍，西下里接二连三响起火油罐爆裂的闷响。

跑过姚家巷口时，腌臜的煤烟突然被雨洗净。孤云望着满街漂流的《申报》，头版蒋冯阎大战的铅字泡在青石板上，恍惚与三年前吴佩孚溃败时的场景重叠。那时杺瑶初嫁入冯府，嫁妆里二十八口红木箱装的不是绸缎，而是汉阳兵工厂的枪栓图纸。

"应娘教你的缩骨功倒是没荒废。"孤云突然出声。两人此刻挤在废弃的邮筒里，德意志帝国时代的铸铁外壳残留着庚子年的弹痕。杺瑶鼻尖几乎贴着他襟前的怀表链，铜符锈迹混着她掌心余温，生出些许暖玉的错觉。

她轻笑时喉间震动的频率，与当年在醉花楼听见金陵大学数学系密码课的铜铃毫无二致："老太太让学的持家本事里，可没隔着洋灰墙拆雷管这一项。"话尾忽然被汽笛声吞没，江汉关的英籍税务司正乘着小火轮破雨而来，船首撞散的浪花里裹挟着半张浸透的丝帛——孤云认出这是冯府送往上海报馆的价目表正本。

雨幕彼端忽然亮起成串煤气灯。言清领着二十来个戴竹笠的汉子冲出雨帘，汉阳造与盒子炮杂乱的水声中，孤云听见熟悉的算盘珠碰撞声。六叔的玉竹伞柄里藏着勒贝格手枪，此刻正抵着叶明琮亲信的后颈，那人袖口露出的瑞士机械表，与冯府账房先生摔坏的怀表乃是同一批海关罚没货。

"少爷小心水土。"言清递来温在铜壶里的君山银针时，茶汤表面浮着片异样的金箔。孤云就着煤气灯光细看，茶叶筋脉排列竟与渝黔铁路规划图暗合，忽想起三日前冯老太太佛龛前供着的根本不是观音，而是张作霖赠的东三省矿产分布图。

混乱中被六叔踹翻的货箱里，俄文标识的弹药箱夹层露出半匹扯破的云锦。杺瑶用簪子挑起织金纹样，忽地笑出声："我说怎的找不见老太太的寿礼，原来绣着暗纹进献张大帅了。"她的金护甲刮开织面，五色丝线里竟绞着微缩胶卷——正是上月失踪的江南兵工署密档。

江面突然传来三短两长的汽笛。叶明琮的福特车冲破码头围栏，西个车轮绑着整张竹筏，竟顺着江堤斜插进混浊的江水。孤云望见车后窗伸出的鎏金步摇在雨里画着弧线，不消片刻，步摇尖端反射的日晖竟与海关钟楼的铜针连成首线——那是冯府与英商约好的生丝交割信号。

火轮船的汽笛声撕破江面雨帘时，孤云攥着的那片云锦突然发出裂帛之声。叶明琮的福特车正往江心飘去，绑着竹筏的车轮在湍流中劈开白浪，远看如同浮在浑黄河水上的铁皮棺材。六叔的玉竹伞突然横过来，伞骨夹层弹出的铜镜将西斜日晖折向江面，海关钟楼的阴影恰在此时爬上叶明琮的后车窗。

"追！"孤云的断喝惊起岸边苇丛里的绿头鸭。

言清率先跃上泊在趸船边的柴油快艇，机油味混着码头特有的鱼腥往人鼻腔里钻。杺瑶却驻足在系缆桩前，用玉簪尖拨弄着铁环上凝结的盐晶——这是旅顺口船坞特制的防锈钉，三日前还钉在冯府账房暗门的铰链上。

江风裹着浪沫扑上甲板时，孤云看见杺瑶从旗袍袖管里抖出细铜丝。当年在奉天铁道学堂，她就是用这种南满铁路专用的信号线，在蒸汽机车锅炉房与他拆解过北洋政府的密电码。铜丝绕住舵轮刹的刹那，快艇像离弦的箭射向江心，船头劈开的浪涛里竟翻出大团银白色细丝——正是冯府掌控的江南蚕丝坊今年产的特级生丝。

"左满舵！"六叔的灰鼠皮马褂在风里扑啦啦响。前方江面突然浮起成片青黑背鳍，上百架德国造水雷随波起伏，雷体上铸的克虏伯钢印还沾着吴淞口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