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沪上寻机：服装厂的曙光（1/2）

雨后的弄堂泛着青苔的腥气，罗婉踩着湿漉漉的自行车踏板，车筐里装着卷成筒的设计图。

经过国营第三粮店时，她瞥见玻璃橱窗里摞着的搪瓷脸盆，盆底印着"奖给1991年度先进工作者"的红字，在积水里倒映出扭曲的波纹。

"王主任在伐？"她对着红星纽扣厂斑驳的铁门喊话，尾音被远处轮船汽笛声吞没大半。

门卫老头从《新民晚报》后探出头，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裙，鼻子里哼出个模糊的音节。

当罗婉摸出珍珠耳环拍在掉漆的办公桌上时，王强正把脚架在玻璃台板上剔牙。

日光灯管在他头顶滋滋作响，照着墙面上"1992年度安全生产标兵"的锦旗，金线绣的流苏缺了半边。

"小妹妹走错门了吧？"王强用指甲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罗婉带来的成本核算表上，"阿拉这里做的是正经外贸单子，不是小姑娘扮家家酒......"

罗婉忽然倾身按住转动的电风扇，嗡嗡声戛然而止。

她指尖点在报表某处："上个月次品率21%，仓库积压三万颗瑕疵纽扣。"风把窗帘掀开道缝，正照见窗外堆成小山的报废品，几只麻雀正在生锈的模具里啄食。

王强夹烟的手顿了顿。

"流水线每西十分钟就要停机十五分钟检修，是因为传动轴型号和德国设备不匹配。"罗婉的声音像在数弄堂口晾晒的毛豆，"三车间女工每天要多领两次计件单——她们在帮隔壁玩具厂串珠子补贴家用吧？"

烟灰缸突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王强首起身子，衬衫纽扣绷开一颗，露出里面洗变形的汗衫："你哪能晓得......"

"王老板不妨算算，"罗婉将珍珠耳环推过桌面上凝结的茶渍，"如果改用模块化分组作业，把缝纫工和质检员编成独立小队，次品率能压到多少？"她说话时望着窗外晾晒的蓝布工作服，那些随风晃动的空袖子像在跳某种诡异的集体舞。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楼下女工踩缝纫机的哒哒声。

王强从抽屉摸出个计算器，按键时发出刺耳的"归零"声："保证金五万块，现金。"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罗婉摸到珍珠耳环边缘细微的刮痕，那是前世沈逸辰在拍卖会上举牌时，指甲无意蹭到的痕迹。

她忽然笑起来，眼角余光扫过墙角的保险柜——柜门缝里露出半截捆钞纸带，边缘还沾着菜市场的鱼鳞。

"听说今年广交会的纯棉衬衫报价涨了三成？"她将设计图徐徐展开，露出用红蓝铅笔标注的工时分配表，"这些款式下个月就会出现在南京路橱窗里。

王老板要的保证金......"图纸阴影落在王强油光发亮的额头上，"不如算作预付的纽扣定金？"

闷雷碾过黄浦江面时，王强眯起眼睛，日光灯在他瞳孔里闪出两点游移的光。

罗婉听见楼下传来布匹撕裂的声响，不知是谁失手裁坏了整匹的确良。

潮湿的风卷着樟脑丸气息涌进来，把保险柜上的鱼鳞吹得微微发亮。

王强肥厚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出最后一个数字，玻璃台板倒映出他抽搐的腮帮子。

窗外晾晒的蓝布工作服突然被风掀起，啪地拍在生锈的窗框上，惊得他手肘碰翻了搪瓷茶缸。

"定金可以商量。"他掏出手帕擦汗，布料摩擦声混着楼下突然加快的缝纫机节奏，"不过这个工时表......"钢笔尖悬在罗婉画的星形标记上方，墨水滴下来洇开个小蓝点。

林晓恰在这时推门进来，马尾辫梢还沾着裁缝铺的棉絮。

她将热腾腾的蟹壳黄放在报表旁，酥皮碎屑纷纷扬扬落在次品率数据上："王老板尝尝鲜，复兴路排队两小时才买到的。"油纸包掀开的刹那，葱花混着猪油香冲散了办公室的霉味。

"林小姐倒是会挑时候。"王强喉结滚动着掰开点心，滚烫的肉汁顺着指缝滴到保险柜门缝里。

林晓顺势抽出设计图第二稿，霓虹色铅笔勾的蝙蝠袖衬衫图样正好盖住他裤腰带的油渍。

罗婉指尖划过广交会参展名录复印件："上个月深圳代工厂接的香港订单，用的还是八十年代的老版型。"她突然用钢笔尾端戳了戳王强鼓囊囊的皮包，"王老板上周去城隍庙喝茶，见到穿假领子的倒爷都开始讲究真丝滚边了吧？"

日光灯管突然爆出串火花，蓝布工作服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像是群躁动的幽灵。

王强猛地推开玻璃台板，生锈的滑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抓起林晓带来的样衣对着光看，袖扣位置钉着的红星纽扣在墙面上投出个扭曲的红斑。

"下月十五号前出样。"他终于扯松领口，汗湿的后背在藤椅靠背上印出个深色人形，"但要先见着南京路的订货单。"

罗婉把珍珠耳环重新戴回耳垂时，窗外传来三轮车叮当的响铃声。

林晓蹦跳着踩过积水里的锦旗倒影，辫梢扫过生锈的模具架，惊起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过堆满瑕疵纽扣的废料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