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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金楼里里外外一片安静。

裴恕之偶尔路过窗边，只见檐廊下，一盆盆向日菊即使经风雨凌虐，依旧顽强招展，坚定想着太阳的方向。不像雨打芭蕉惹人心怜愁思，反而迸发着另一种强韧的生命力。

裴恕之蓦然一震，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了周睚的影子。周睚外表比向日菊尖锐暴戾许多，然而……

“公子，出事了。”

罗云推门而进的声音，随着阑台各个角落次第点亮的火把，将裴恕之的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裴恕之没多问，提袍就走，与罗云飞快冲进了暴雨中。

离事发之地越近，嘈杂声、呼喊声、议论声、人们踩着泥巴朝那儿移动的脚步声，全都蜂涌进裴恕之耳中。

“死了吗？”

“莫不是出来不小心跌下去的？”

“火把朝那边照一照，看看脸。”

“脸都泡肿了，看不清了。”

……

之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叹息过后，是所有人的沉默。

裴恕之在沉默中到达，满眼悚然。

就在钱林泉准备挖成深水湖的那处地方，因今日暴雨积蓄，水势猛涨，天黑不久，就变成了蓄满水的巨大深坑。

不知何时，哪个可怜人乌漆嘛黑地摸出来，一不小心，脚滑了下去。哗啦啦跌下去，深坑里积的水和着天上落下的暴雨让他来不及扑腾，喉咙里就被疯狂倒灌进去的雨水充满呛住，呼救声就此戛然而止。

尸体飘飘荡荡，暴雨冲刷不停。

天地间，风雨晦暝，呼嚎如旧。

弃子篇（五） 齐信

雨后清晨，水汽未歇，山色如透光的青黛色琉璃，散发着沁凉神秘的色彩。从阑台最高处远眺，织锦般的绚丽云层正托举着一团耀目的金乌，跃过黛色山头，升至空中。

一刹那间，灿金、青黛、赭红三色光晕毫无预兆冲进裴恕之眼中，令裴恕之片刻间目眩神迷，当他意识回笼，蓦然低头，他发现周睚已携着一身晨光，走进了阑台。

经过昨晚大半夜的排查，裴恕之已初步断定落入坑里的浮尸，名唤张俅，他非豊县人，得知豊县来了钱林泉这么一位财神爷后，他才从邻县来了阑台，做的是出卖力气的杂役活。

裴恕之昨夜也已梳理过张俅的行踪。阿勒迦为工匠们送来晚饭后，有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饭厅，最先出去的是殷庆，裴恕之知晓他去了阑金楼，但被钱林泉驱赶离开了；紧跟着殷庆出去的就是张俅，最后离开的是那个向阿勒迦问过话、皮肤黝黑的年轻工匠齐信。

起初，殷庆不肯承认他见过张俅，但他的谎言很快就被齐信戳破。因为齐信昨晚跟踪了张俅，他看到张俅和殷庆在阑金楼外不远的某条回廊里发生了争执，殷庆甩袖离开后，张俅转回了阑金楼，被阿勒迦拦在了门外。

阿勒迦是昨晚最后见到张俅的人，但之后阿勒迦一直留在阑金楼。裴恕之认为，在无法断定张俅是否意外跌落坑中的情形下，嫌疑人有两人。

齐信没有解释他跟踪张俅的真正动机，且他跟踪张俅出去后一直没有返回工棚，没人知晓他离开阑金楼后的行踪；而殷庆，两次到阑金楼的间隔，同样也行踪不定。

周睚听完后，直接发问，“你更加怀疑谁？”

裴恕之同周睚身旁的俞清明点头招呼，俞清明仍笑容满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偏偏今次，他也来了阑台。

“裴公子，不必在意我。我此来其实是为了－－”

话未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钱林泉着急打断，“清明哥哥呀，你可来了。我整夜等着你来，一点也不敢合眼，总想着这湖是我要挖的，该不会要追究我一个不该之罪？我心实在愧疚难安，哥哥，你得快点给我出出主意……”

“莫急莫急。”

“哥哥呀，可不得急死我嘛！一个黄良失踪了，一个张俅落水死了，都要给他家里人赔偿的，不然我于心不安……”

话毕，钱林泉不由分说将俞清明拉走了。

裴恕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俩的背影。

“殷庆还是齐信，你更怀疑谁？”

周睚的问话将裴恕之拉回到案子上，他望了周睚半晌，才道：“他们俩，我一样怀疑，所以，我让罗云在看着他们。”

“既然如此，我先去问话。”

两人一起来到暂时充当牢房的房间。

齐信看到周睚出现，眼睛都亮了，连忙诉说他的委屈，“你是公门的人吧，我看得出来。想必你一定辨得出是非曲直，我与那张俅到阑台才相识，认识不过数日，无冤无仇，若我杀了人，那我不是冷血，就是疯子！”

“若你就是一个伪装的疯子呢？”周睚面无表情，目光锐利盯着齐信。

齐信目光躲闪，“你别诬陷我，我跟踪张俅，就是好奇他暴雨夜出去干什么，我怎么料到他……他会死……”

一来一回，周睚似已摸清了齐信的某些脾性。她立刻转向殷庆，殷庆阴沉沉地看着她，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