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干胶先生（1/3）

天刚蒙蒙亮，我来到了平生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广东顺德县大良镇，这里当时被称作珠江三角洲的四小龙之一。这一天是1990年12月18日，这天对广东人来说，是个吉祥如意的日子——“实发”！

刚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感觉这里气候好，大冬天，艳阳高照，暖洋洋的，然后发现这里的街上进口摩托车多，多得就像株洲满街蜂拥的自行车，再发现这里的大酒店多，每个小镇上都有几家星级大酒店。进了酒店，不用吃什么，只坐一坐，喝杯茶，就挺愉快！那天清晨，我在路边的大排档喝了碗当时还不习惯的肉片粥，在厕所里洗了把脸，广东的厕所比内地的干净。

八点钟的时候，我还在县人才交流中心，十点钟的时候，我便成为顺峰胶粘带厂的派驻湖南办事处的推销员了。厂长只跟我谈了五分钟的话：“我先试用你三个月，这三个月每天补助45元，住宿费、交通费实报实销，月薪450元，推销奖在超出工厂规定的底价部分三七开，工厂拿三，推销员拿七！我不要求你推销得多，也不希望你一无所获，只要你有一点点成绩，我就把你调来，让你当长沙办事处的经理，怎么样？”

我想不到这样顺利地在顺德找到了工作。厂里借了我六百元的差旅费，在厂里接受了五天的业务培训，便回湖南了。上了火车我清点一下口袋里的钱，我原来从家带的一百元旅费只剩下几毛钱了，如果不是找到了工作，连购回程的火车票钱都没有了。

长沙办事处的陈主任四十多岁，矮墩墩、胖乎乎，一张黑脸上生着双老鼠眼。对我这位新推销员的到来，表现得不冷不热。倒是我挺热情，一会儿打听胶粘带在湖南市场的销售情况，一会儿提出各种销售设想，后来要求给几张盖有工厂合同章的空白合同。陈主任说：“你先跑吧，跑到客户再来拿合同。不过这生意不是那么好做，头三个月你拉不到业务，三个月之后厂里不负责你的工资奖金和差旅费，你就没办法混下去了。只有自己炒自己的鱿鱼了！”

这是一次挑战，一次人生的考验。三个月啊，中间还有元旦、春节两个中国人最看重的节日，能行吗？我要勇敢地去尝试一下，反正三个月内给差旅费，而且株洲的修志工作我还在干着，只每周一次碰头会，其余时间自由安排。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还只我有呢！我首先跑湖南的醴陵，醴陵有陶瓷厂，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的花炮厂，这些厂的产品包装都用胶粘带封口。我用绳索穿了两串胶粘带，像电影上的八路军战士挎弹药袋那样左右交叉挎在肩上，逐家厂地上门推销。每进一家厂，不用说话，人家就知道：“推销胶粘带的来了！”醴陵日杂公司的女经理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不干胶先生”。

花炮厂都是各乡各村办的乡镇企业，遍布在醴陵的山山水水，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干劲，每天早上七点从株洲家里赶往长途汽车站，乘一个半小时的汽车，九点多钟赶到醴陵，然后用两条腿翻山越岭。经常要挽起裤腿，趟过湍急的河流，往往一走就是几十里、上百里。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正是各厂的午休时间，那么我就把这两个小时都花费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吃着从路边店买来的面包或者蛋糕，充当午饭。晚上六点又赶回醴陵，乘最后一班车回株洲。那个时候正逢湖南的冬季，既冷又下雨，很少看见太阳，道路泥泞，每天回来，两只皮鞋都灌满了泥水，第二天鞋子还没干，又穿上走了。我心里热乎乎的，充满神圣感，偶尔遇到一瞬间的雨过天晴，我驻足欣赏斜阳、彩虹和黛色的远山……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呼喊：“推销员邰勇夫来了！”

远山在回荡：“推销员邰勇夫来了——来了——来了——了了了……”

全国在醴陵相互竞争的胶粘带厂有十多家，往往你进门，他出门；你出去，他进来。我的销售策略是，把价格压到最低，利用价格优势和信誓旦旦的售后服务承诺击败同行。再就是不怕吃闭门羹，你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要硬着头皮千方百计地去接近你。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五次……醴陵十家最大的花炮厂，被我攻下来了七家。那阵，随着我玩命奔走的脚步，顺峰胶粘带厂销售科的通知板上，每天都有这样的发货信息：

“湖南醴陵十件。”

“湖南醴陵五十件。”

“湖南醴陵一百件。”

“湖南外贸1000件。”

……

推销员的生活，艰辛、紧张而又有很大风险。那天我从醴陵城外急急忙忙地赶往城中心的长途汽车站。天下着雨，我在公路的右侧踏着烂泥一跐一滑地行走，公路的左侧，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披着塑料雨衣，吃力地踩着自行车，与我同行。我时跑，时走，那骑着自行车的人竟然总也超不过我，也许那骑车人察觉了有人在与他赛跑，于是也暗暗地加油。我与他你追我赶，那骑车人还时不时地向我挤挤眼睛，这时后边开上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开得很慢，那开车的司机鬼引路似的放着右边的挺宽阔的路不走，偏偏往左边挤，眼看着公共汽车赶上了那位骑车人，并挡住了他的身影，只听得“咔——吧”一声响，公共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