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彩画（四）（1/2）

老刘见老伴儿说并非一时冲动，心中压抑半生的疑问终于瓦解，让老刘倍感畅快。

可这份畅快没能存在多久，老刘心中的第二个疑问浮了上来——嫁给我后，有没有因为我穷而后悔呢？

这时，老伴儿将促销彩页翻到了反面，是一只玉镯。玉镯晶莹剔透，不用看下方的价格，都能知道必然昂贵。

老伴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缓缓道：“娘，这镯子您就收回去吧。当日你们给我的嫁妆太丰厚，我怕他有压力……”

老刘恍然明白，原来老伴儿生活节俭，既不是无奈之举，也不是日后习惯，而是有意为之。自始至终都是自己想多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穿过窗户缝的凉风叫醒了熟睡的宋媛，这里不再是温暖而幽深的闺房。

宋媛侧首看了看枕畔，早已无人。此时天还未亮，丈夫便冒着雨，在全然的黑夜中拉车了。

自从把大部分嫁妆还给母亲之后，倒也省了装扮。耳环、手镯一应不戴，晨起到门口接上一盆冷水，洗漱完毕即好。

宋媛曾多次劝解过丈夫无需此般劳碌，可那个傻小子总是笑笑不答，转天又起得更早。宋媛觉得是自己的用度和富裕的娘家给了他压力，便一再削减用度，还退还了许多嫁妆。

但那个傻小子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披星而出，戴月而归。每当自己问他，他总是那一句话：“俺得让你过上好日子。”

洗漱完毕，宋媛正拿上雨伞准备出门上班。傻小子掐好了时间，赶了回来。

他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雨水和汗水沿着他的双颊流到脖子。他不停地用手掌摸着脸，防止雨水迷了眼睛。衣服全都湿透了，也都贴在身上。他是最为形象的“落汤鸡”，可他脸上的笑是那么的炽热。

与之相对的，他的车，在座位上紧紧地裹着一层塑料布，里面一点也没有湿。

他跑过来，接过宋媛手里的伞：“还好赶上了，雨天路滑，俺送你去上班。”

宋媛就这样被他牵着走，雨伞高高地、正正地在她的头上展开，像一棵直耸入云的巨树的树冠，不仅让她沾不到一滴雨，这世间所有的危险与不利似乎都会被这棵巨树拦住。

而傻小子整个身子都在伞外，可他还是乐呵呵的，仿佛他就是那棵树，尽情地吸收着雨露。

宋媛虽然一滴雨都没有沾到，但是也有液体悄悄地从她的双颊流向脖颈，也同样是炽热的。

傻小子小心地揭开塑料布，将宋媛扶到车上，又从口袋中摸出两个茶叶蛋，放到宋媛手里。他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乐呵呵地拉着宋媛往学校跑去。

傻小子肯吃苦，又勤奋，不管雨天雪天，他都照常出工。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收获的自然也比别人多。

宋媛在学校是优秀教师，她教的学生成绩都很好，所以她也时常能得到奖励。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没过多久，窗子就不透风了，还换上了更光洁的玻璃；炉灶、暖瓶也添置起来，再也不愁没热水用了。夏天的竹席、冬天的棉衣，需要的时候也随时都能买得起。

可宋媛买东西时常常犹豫不定，非到必要之时多半不会买。当日褪下的镯子、耳环，也没有再戴回来。她不想看傻小子那么累，她想用行动告诉他，现在的钱已经足够用了。

但在傻小子眼中，这位当日的“小姐”，变了。他把这种转变的缘由，全部归因于了自己。是自己过去太穷，现在也不富裕，才让出手阔绰的“小姐”变成了精打细算的“巧妇”。

让妻子过上好日子的执念，令他觉得“巧妇”是一个贬义词。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才把妻子逼成了“巧妇”。他甚至在想，妻子捉襟见肘之时，有没有那么一刻后悔嫁给自己了呢？

他不敢多想，每当这个想法有了出现的苗头，他便努力地出工来试图忘记。可越想抹去，却越难抹去。

“小媛，我看最近有南下经商的风潮，我也想试试。”

“你怎么突然想经商了？咱们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我想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南下的船带着傻小子和他的梦想而去，也带上了宋媛的不舍与思念。

南下几年，傻小子给宋媛寄来了很多的钱，宋媛原封不动全部存了起来。在人们看来能满足一切愿望的钞票，宋媛摸起来只是冷冰冰的。

她满心想着的，是很多年前，那个下雨的早晨，那张傻傻的笑脸，那个才是热的。

傻小子经商成功，如愿归来。他两鬓如星，身姿也不如当年壮硕，过去的一脸傻气也全然褪尽，他也由此成为了很多人口中的“老刘”。

老刘带着宋媛住上了宽敞的楼房，那里面有着干净的卫生间，再也不用去公共厕所了。他给宋媛买了各式各样的首饰，金的、玉的，应有尽有。家务也不用宋媛操劳，有保姆与管家照看。

但宋媛看着这富贵的生活，心中也没什么波澜，照旧把钱都存起来，必要的支出也按着高性价比的原则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