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骥伏枥（1）（1/2）

李向东终于要出书了。

七月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在公园遇见了他。李向东住在公园附近。他刚写作完毕，三伏的天气，天很热，尽管这座小城以避署著称，但今日的温度还是达到了30度。只见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而且大大敞开着。我看见他古铜色的胸脯鼓鼓的起伏着，上面还流着汗。他说他打完电脑之后做了一千个俯卧撑就下楼散散步步，在公园凉快凉快。我们坐在公园水榭停子的美人靠上，我不敢再看他一眼。我怕周边游玩的人看出我眼里有色迷迷的光。

刘天生，我准备出一本书，他看着池塘里的荷花说。没办法，我投了无数次的稿，不是说“经过编辑部门的充分论证，鉴于作品本身及市场前景诸多因素，我社拟定作退稿处理”，就是什么“大作语言精炼，文理流畅，逻辑严谨，文笔流畅， 构思独特，人物性格鲜明，实在令人佩服”，在一阵吹捧之下，于是就“在没有著作权、版权侵权，以及出版社有修改权的前提下，可以公开出版发行。建议首版先采用合作出版少量发行，试探市场反应，再做进一步考虑。”“同时，咱们针对内容积极向上、质量高的纯文学作品书稿，在作者自愿合作出书的前提下，根据作者与作品的实际情况，给予1000-3000元的出书补助，同时，出版发行后还有30%的稿费”。接着，就是催款了。我不是名人啊，之前没出过一本书，出版社也要生存，市场经济嘛。就是防着这一招了，我才去兼课，为圆文学之梦而兼课。也是教了几十年的书，有许多想说的话、许多教学经验，要奉献给社会，为了学生、为了教育嘛。虽然，两三成万块钱对我来说不在话下，要让妻子拿出来还是有点困难。我有兼课这额外的收入，平时都一分不留交给了她，现在要拿出来，她即使舍不得也不敢说什么。这就是我的硬气。五部，我已经积压了五部，我不能让它们都压在箱子里。我还有许多要写的。我写的东西我明白，全都是有价值的，它们都是我用心之作，厚积薄发的宝贵的知识财富。也是这个世界我不理解了，怎么和过去就不一样了？以前还有稿费，作家不但能够养活自己，还能过上很有钱、很有地位、很有名气的生活，现在却要作者自己掏稿费来养活出版社，自己的书有一部分还得自己去销售。这一次，出版社说了，能有30%的分红，他们负责推销，又是国内有历史的知名出版社——群鸣出版社，我也就勉强接受了。

也只有你玩得起，我禁不住感叹地说道，毕竟是三万块钱啊，我的一年半的退休金了。

你说得对，就当是玩，高雅的一场游戏，他说，一场多么苦涩而又非常滑稽的游戏啊。有时我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叫呢？自己辛辛苦苦地写出来，一分都得不了也就罢了，还要凭空拿出三万块钱去买书号。出版的书，版权、收益又都归于出版社。我是何苦来着？可我又不能把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书都存放在电脑里。它们是埋藏在地下的煤矿，也渴望有朝一日能被人们挖掘出来发光发热，为黑夜点亮一盏盏路灯，为冬天里的人们带去一丝丝的温暖。我是有梦想的人，虽然退休了，但，人生是不退休的。几十年的梦想，今日才刚刚开始起步。我相信我。尽管人们不再关心我，我却在时时关注着他们。我还有价值，我还要无私地奉献。因为我爱这个世界，不想只是索取，更要努力奋斗。人应当有所作为，这是我儿时自己对自己人生选择的诺言。奋斗着，快乐着；奉献着，无悔着。我也只是为了每一天都能踏踏实实地活着，不虚度光阴。

你说这些，我惭愧地说，这让我今后都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打麻将了。

你不必惭愧，他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上次我不该对你们说那样的话，我其实说的是我自己。我是特级教师，拿着高级教师职称的工资，虽然退休了，但仍然拿着高级教师的工资，我不能不有所作为啊。你和我不一样，我还受了高等教育，那时的大学是免费的，是国家培养了我。我当有所报效。我真的得感谢你。

你感谢我什么呀？我吃惊地问道，我又没有为你做什么。

你能耐心听我的话，这就是你为我做的，他说，自退休之后，我就像是被放逐的一样。比被放逐还可怕。被放逐了还知道是被认谁放逐的，还有回来的时候，是有期限的。可我这放逐，是再也回不去，学校再也不要我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学校，却再也走不近她的教室，再不能画我那些美丽的抛物线和写出漂亮有公式。我真的很想哭，我是被岁月放逐了。它说，你老了，你没用了，这个世界再也用不着了。可我偏不，我比任何人都还有用，我更加有精力了。我敢于对放逐我的岁月说不。人生就是抗争。刘天生，其实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只是我的志向和你们不同而已。我只能尊重你们的人生，你们的人生对你们来说未尝没有意义，只要快乐就好。我也是为了能使自己快乐啊，我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一个不好玩的人，所以，我没有朋友。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着我人生的乐趣，这也是极其无奈的。我没有你们看见的这样高尚。这些话，我无法对我妻子讲，她对我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