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引狼入室（2）（1/2）

今天他能光临我们的寒舍，是我们家从来没感到的荣光。但是，他的到来又使我感到深深的不安。平时我和我女儿很谈得来，她什么事都对我讲，至少我的感觉是很好的。她和她妈则是不怎么讲话的。我们都知道，高中她妈大闹学校那件事她至今耿耿于怀，我们不指望这辈子能够得到她的原谅。今天，她再一次见到了李向东，想不到他们竟然谈得那样投机，简直就是相见恨晚，情投意合。与他们相比，她和我平时的交谈就不值一提了。这能想得通，毕竟他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又都是教师，我就不然了，我是个高中门槛都没有进过的人，而且是一个食品公司的杀猪匠，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个屠夫，一年杀死多少条生命，简直就是无数，整天身上都是死猪味。我女儿能那样对待我已经是在高看我了，尽管我们谈的都是一些应景的东西、一些家长里短，但我们又能谈些什么呢？我也不能怪她了。但是，我还是要找一个时机，提醒我的女儿不要再与李向东有什么瓜葛了，我不想她再遭遇那样的危险。虽然他们都成人了，但师生关系是永远的，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女儿啊，他可是你的父辈呀。

深夜，我老婆躺在我身边，半天也没睡着。我有点烦她了，闹得我也无法睡着，她总是翻来翻去的折腾着。你今天怎么了？我有点幸灾乐祸地奚落道，是不是李向东让你鸳梦重温了？别乱说，她没好气地说，想不到你这个杀猪的还能这样文绉绉地说上一句。就是勾起旧情了，你想怎样？不想怎样，就是现在你和他私奔了，我又能怎样呢？看来你是不爱我了，我还放心大胆地笑那些离婚的人呢。什么爱不爱的，都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我意思是说，你和他私奔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你那么年轻的时候他都没看上你，现在更不可能了。也只我这样的人才将就娶了你，让你的人生也有了一个完美的交代。哼，我也是瞎了眼才听我爸爸妈妈的。什么完美的交代，我还没有正正经经谈个恋爱呢，就让你骗了去。我还以为你是多么守规守矩的人。什么？我突然吃惊地叫道，你知道什么了？我怎么不守规守矩了？你嚷什么？难道你真有不守规守矩的事隐瞒我的？我哪有，如果我有，你早已知道。我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好了，我老婆这下平静地说，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怎么会看上我？要不然我爸爸妈妈一提起你家我就答应了，婚姻还是要讲求门当户对的。什么坛子配什么盖子。一个酸菜坛子配上了一个大酒桶的盖子那将是如何的滑稽，终将不会长久，哈哈哈，说着说着我老婆放肆地大笑起来。我则感到好恶心，一点也笑不起来。其实，我就是这酸菜坛子，而你就是这大酒桶。我都不敢对你说了，我们走在一起，你高我一大头，我感到好压抑。我只能勾着头，时间长了，我也就更加矮了。于是，你总拿话说我，不管我受得了受不了，我不搭理你，不是我心甘情愿接受了，我是不想与你闹架，那更伤神气。反正这一辈子我已经跟了你，我也就不能在乎你对我说三道四。我知道，只要我不在乎，谁又会在乎呢。只要你高兴就行了，我只要的是这个。你说你个子高、你女儿个子也高，我就是个二级残废，残废就残废吧，我认了，谁叫我真的矮呢？所幸，我女儿没有脱我，这才是我的幸运呢，为此我要感谢老天，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刚说到这里，我老婆突然间把我抱在怀中亲了我一口，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看来我疼你没错，你知恩图报，我以后也不会把你怎样。你想不想了，好久都没有过了。你不会找个年轻的把我甩了吧？你说什么呀，别这样，箍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不是你儿子。以为我个子矮，平时总拿我当你的小孩打整。睡吧，别闹了。我老婆也就渐渐睡着了。她睡着了，我更加睡不着了。我睡越清醒。没办法，我只好起来了。

我起来了，坐在窗子边。窗外的冷风吹了进来。一弯残月升起来了，我哭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我这一生其实一直都在奋斗着，我不甘啊，我不甘考不起大学，连一个中专都考不取，在小学我曾经有个很辉煌的时刻；我不甘是个杀猪匠，连这工作都是顶替我爸爸才得到的；我不甘我这绝美的相貌怎么就配上了这样矮的个子，尽让我妻子以此来寒碜我。我曾经想当科学家，想当王心刚那样的演员，还想写出一部《红楼梦》那样的奇书，可我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干成，是我智力不行吗？是我努力不够吗？否，我就是生不逢时，一次一次被误了。大炼钢铁浮夸风盛行，天灾人祸人民公社，老三届，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知青返城待就业，三三分流买断工龄四五十岁再就业自交养老保险，谁来负这个责，谁来认这个错？可同样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李向东他不就很成功吗？可他的智力曾经还比我不如啊？长得也没我好看，个子那个时候还足足矮我一头呢。后来的发展怎么就如此天壤之别了？我能不哭吗？我哪一点能比得过他？老天实在是太眷顾他了。我已经六十有五了，我再折腾又能怎样呢？大局早已定了，只好认命吧。想不到我的一生竟然是这样，只有一次的短暂的一生啊！就这样有一天我死了，不久是一粒尘埃被风吹走了吗？我老婆回哭吗？能哭几天呢？哭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