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妹契约（1/1）

“姆妈，少梅说她这周末不回家吃饭，学校里要帮忙布置圣诞节。”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俯靠在二楼转角的扶手上，说话的人正是周太太的长子，周光霁，他口中的少梅则是他的妹妹。兄妹二人虽然相差五岁，但感情极好，二人从小接受的都是西式教育，信天主教，学洋文、会弹钢琴。周少梅虽然已经年满十七——这个年纪放在一般人家早就谈婚论嫁了，但家里既然供得起，便让她继续念书。这种环境下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每天想的不是学校的功课紧不紧，而是周末能和同学哪里聚餐看电影。她年轻漂亮、家底殷实，从小更是培养了不凡的谈吐和气质，如今大学的专业又稳妥，因此身边从不乏追求者。

“姆妈晓得了，那么你呢，你周末在家吃饭吗？”

“我也不了，公司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哩。”周光霁仰仗家里的关系，在美孚洋行做事，收入颇丰。

“全都是没良心的小鬼，姆妈把你们养这么大，一个个都往外头跑不着家。”周太太把报纸一合，半嗔半怒的说道：“算了算了，那你们别忘了早点回家吃冬夜饭。”

转眼到了周末，周太太今天的牌运很好，几乎把把胡牌，把对家杀得落花流水，李太太率先摒不住了，说道：“周太太，侬今朝的手气太好了呀，时候也不早了，阿拉要回去了。”其他几位太太也兴致寡然，周太太打的兴起，还想挽留其他几位太太，这个时候一个柔柔的声音喊了声“姆妈，我回来了。”声音的主人正是周少梅，与此同时，一只白色的小京巴，一蹦一跳跑过来，正在舔茶几上的奶油蛋糕，周太太大惊：“要死！弗雷，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妈，快把狗抱走。”周少梅说道：妈，我说过好多遍啦，它不叫弗雷。它叫free，在英文里是自由的意思。”

“好了呀，明明是只中国狗，起什么洋文名字。”周太太对其他几位太太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个女儿啊，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心里装的尽是些稀奇的想法。”姚太太说：“哪里哪里，周太太真是好福气啊，生了这样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姐。长得标致，人又聪明，以后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个福气抱得美人归呢。”

周少梅脸一红，抱起狗跑进了房间。之后大厅里就是几位太太礼节性的寒暄和告别，这些都不在话下。

天黑得很快，壁炉里的火苗像跳动的精灵，尽情地舞蹈。“菜好了，太太可以和少爷、少奶奶、小姐下楼吃饭了”，随着张妈的声音响起，冬夜饭也开始了。桌边留了一副碗筷给周先生，即便是今天，他也免不了公务缠身，周太太招呼儿女和儿媳妇入座，桌上是比平时更为丰盛的菜肴，“少梅啊，学习辛苦，你要多吃一点，女孩子白白胖胖的才有福气……”谈话间，又上了几道菜，分别是冰糖蹄髈，红烧羊肉，八宝鸭。周太太见张妈始终随侍在侧添茶端菜，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道：“张妈，你也坐下来一起吃点吧，别忙了。难得今天冬夜，再说周先生也不在，多一个人吃饭热闹些。”张妈恭谨的往后退了一步，说“太太体恤我们下人，原本应该听太太的话，只是后厨还炖着汤，我得过去盯着点火候。”周太太听张妈这样说道，便不再勉强，转头和儿子说起了话：“光霁啊，这段时间在公司学了些什么本事啊？”周光霁回答道：“无非是些宣传推广的事情，上海的百姓对石油的认识还很匮乏，当务之急是要打开市场。”周太太点了点头，“不错，要是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事，也可以问问爸爸，爸爸认识的洋人多，肯定能帮上忙。”

落地钟敲了七下，又过了一会儿，周玉林回来了，他脱去礼帽，冲妻子和子女们问候：“大家都在啊，我回来晚了，今天的菜都合你们胃口吗？”周太太笑道：“蛮好蛮好，还差你这道压轴菜，就刚好凑齐一桌全家福。”说罢招呼佣人去添一添壁炉的柴，把火再生旺些。

饭后，周太太和儿媳妇在讨论今天新买的鞋子，周少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出神，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一丝微笑，周光霁走了过去，问道：“少梅，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

“哥，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哦？你说说看，是怎样的人？”

“他说他是一个业余摄影师，平时给报社提供素材，今天我在学校门口捡到了他的相机，本来理应是他答谢我，可他却说若不是我的缘故，他便不会错过拍摄容光书局《生死场》的发售会，反而要我明天请他在‘凯司令’吃饭。”

“真是无理取闹，那你拒绝他了吗？”

“我觉得他并不像是要讹我，许是怕我不答应，变着法请我吃饭。”

“你才见过他一面，怎么笃定他是个好人，爸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你忘了？”

“那么哥为什么就觉得他是坏人呢？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赌，明天中午你陪我约他吃顿饭，打量打量他究竟是好是坏，要是你赢了，我送你一副新的网球拍，要是我赢了，你得帮我排队去买胡蝶的新唱片。”

“好，一言为定。”周光霁说，“这次你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