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纪相（1/1）

暖春沐阳，万物生长，门前柳条抽长，屋后的土壤渐忙。

纪郁芷思来想去，他一定要与父亲当面谈论。

但鉴于薛霆钧实在可怜，他决定带他一起。

“夫君，今日，你陪我去看看我父亲吧。”早膳刚撤下，纪郁芷就开了口。

薛霆钧只听见那句夫君，知道小夫人还以为他心里不好受呢，别的也没多想什么，一口应下：“那是自然，我这就叫人备车马。”

薛霆钧备了厚礼在丞相府正殿见了老丈人，纪相除了寒暄几句，自然不多说什么，他心里只想着自家儿子，怎么突然回家来了，难不成受了委屈？

“夫君，让秀莺领你在府上转转吧，我与父亲说说话。”纪郁芷恰当地开了口，意思要支走他。

薛霆钧嘴上答应着，心想也正常，谁家媳妇回娘家不说说亲密话，父子也一样应该一样吧。再说了，自己除了逗逗他又没真欺负人，总不至于带着他回来还搞告他的状。便安心跟着秀莺去了。

纪耘父子二人转向书房，刚回身关了门，纪耘开口：“郁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这样突然地回家来。”

“没，父亲，您不用担心，我在薛府，挺好的，没委屈，他还偷偷放我出去玩儿。”纪郁芷本来是要说正事的，被父亲这么一问，倒要红了脸。

“咳咳，父亲，我回家就是来见您的，一些问题我想了很久都不敢下定论，不得不问问您。”他接着将话题引上正轨。

“唉…是说的，薛大将军一事吧。”父子似有感应，纪耘一下猜中了纪郁芷的心思。

“是，父亲，我从小跟您学史书学先例，也知道当朝圣上看重制衡之术的原因，所以自小称病也没怨过谁，因为您与我都知道，这是“忠”，即使作戏也要让皇上安心。可如今薛大将军一事一出，我却只觉得不公，我们本就忠心，作了戏还要演忠心，可皇上仍旧不愿相信。我们对皇帝的忠，还值得吗？”纪郁芷谈论起正经事，一改往日的软声细语，这时声音清冷，字字深刻。

“郁芷，父亲我身为当朝丞相，不能说君的不是，但此事一出，不说薛家，连我也觉得寒了心。薛家小儿如此，我儿何尝不是呢？郁芷，今日你来问我这些，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问了我才觉得安心罢了。可父亲已经“忠”了这么些年，我无法回头了，我在朝廷上从来自成一家，若是如今附和于某党，圣上必然起疑。如今太后一党也坐不住，眼下正运作立太子一事，天下时局注定要变。我儿聪慧如此，不应蛰伏一生，父亲的大半生太过小心翼翼，郁芷，你正年轻，要大胆些，为父做不了你的助力，更不会做你的阻力。你说的不错，臣子是要忠，但忠的是江山，是人民，不应是对一个君主的忠。儿啊，形势在僵化中躁动着，选择权可以在每个人的手里。”纪耘压低着声音说完，本已昏花的眼睛折射出莹莹的泪光。

“父亲，您说的我都明白，但眼下我入了薛府，除了等待时局真正大变，我唯一的选择，只有薛霆钧。”纪郁芷握住纪耘的手，往下说着。

“薛霆钧…你与他相处多日，认为如何？”纪耘将问题抛给了他。

“他…其实与外边的传言也不同，人看着放浪了些，但应该也不是个愚笨的，那日他与薛大将军彻夜长谈，便能猜出，大将军没有放弃培养他。且他身材壮硕，怕是也有深厚的武功底子。”纪郁芷回忆着，边说着耳尖儿边红着。

“嗯，薛家常驻北原，在都城内也没有勾结他族，且薛家兵权在握，倒是不必受制于人，若真要合作，当真是不错的选择。那么…你与他，交心了吗？”纪耘装作没看见儿子的红耳朵，一本正经地问。

“不…不算交心吧，他还不知道我是装病，他也没说自己在外边都是作戏。”纪郁芷如实说。

“这些倒都不要紧，那你们相处融洽吗？”纪耘接着问。

“融洽的吧，没有吵过架。”纪郁芷这次低着头答。

“那好，今日回去就将太后运作立太子一事告知与他，与他谈谈，试试他的虚实。”纪耘满意了，这才往下安排。

丞相府的后院里，薛霆钧转着圈看着他夫人的娱乐装置们，捞小金鱼的网，作画的颜料，做点心的小厨房，还有个大秋千，木头已经磨的很光滑了，像是经常使用，想来他的小夫人每天都向往外面的天空吧。

他一边转悠着，秀莺也在一旁说着，说这几条不大的金鱼分别都称作什么，说他小夫人爱吃什么样的点心，什么样的饭菜，什么时候来荡秋千……一点一点，他从这些单薄的语言里，想象着在他们没有交集的八年时光里，纪郁芷的生活。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努力寻找着乐趣，也会腻的吧，秋千荡到最高处，看见外面的方寸天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会喜欢回忆吗？会想起自己吗？薛霆钧越想越觉得夫人可怜极了，有力的心跳代他的手抚了抚胸口的那根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