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色东都（2/3）

了？”

“午时一刻。”

狱卒狼吞虎咽地扒着嘴里的饭，含糊应道。

她的表情凝滞了，一整颗心顿然沉入谷底，只觉得阵阵寒风从四面八方涌入，直灌进骨血，吹得浑身每一寸都裂开了口子。

她大口地呼吸着，浑身颤抖地蹲在了地上，一头青丝垂落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指间狠狠地嵌入掌心，心如百虫啃噬般煎熬。

“你身体不适？”狱卒察觉到她的异常，上前关切地询问。

半晌后，江凌之回过神来，瞥了眼手上的宽大的青玉扳指，冷笑一声，如鬼魂般凄然。

高位者随手一个物件，都胜过他们这些轻贱的人命。

若不是她带着这青玉扳指，怕是此时也和其他人一样，在此受尽凌辱，残破不堪。

她将其摘下，递交给那狱卒，“可否劳烦您将此物交给宰相大人，就说我有要事，想见他一面。”

这时的江凌之大抵觉得自己活不成了，那日她一袭缟素，本就是为自己送葬。

扳指还未送至齐修手中，他人已经到了。

大概是鬼迷心窍，堂堂宰相竟然主动踏进了这扇充斥着血腥气的大门，只为了一个素昧平生，连面容都不曾看清的女子。

严格意义来说，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江凌之看见那头戴鷩冕，身着青黑罗的男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眉宇间犹如吞风饮浪的开阔，带着排山倒海般逼人的气势俯视着身在囚笼的她。

她忽觉自己渺若微尘，本有千言万语，却梗在心头，不知如何开口。

狱卒得知宰相大人已前往刑部大牢，赶忙往回赶，生怕错过了这大好的邀功时机。

“齐大人，下官正要去给您送信物，这脚程慢了些，险些错过。”说着双手托着那青玉扳指，低头哈腰地呈了上去。

齐修接过扳指，拂袖屏退众人，整个昏暗的牢房便只剩下他与江凌之二人。

江凌之此时心已成灰，颓然跪地，只刚开口说了“民女”二字，便感觉一股鲜血从胸腔陡然直上，逼入嗓子的甜腥气生生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齐修此时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江凌之的一口鲜血喷溅在了他的朝服下摆处。

他目光一沉，从袖口丢下一只雪白的帕子，摇摇欲坠地飘在了江凌之的眼前。

她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拾起了那手帕，跪在地上，膝盖一寸寸地挪向那玄色官靴，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袍子上的斑斑血迹。

此时，齐修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怒气，搅弄得他心神不宁，强忍着心绪任由她清理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轻轻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她见齐修没有反应，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声音太低，于是，抬起头，用尽力气但依旧气若游丝：“民女江凌之，多谢大人。”

齐修低头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小脸，怎么说呢，毫无少女的半分柔情，带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倔强清冷，纤长的眉淡淡一笔带过，眉下是一对灿若星河的明眸，恍若能照尽晦暗的人心。

他一时慌神，后退了两步。

许多年后，他回想起那日在大牢中看到的江凌之，她口中虽是赤诚的感激之言，可眼底的失望却未曾有半分掩藏。

她赌却性命，一败涂地，这朝野已无清明，一场冤案草草了结，再无转圜余地了。

当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去看她，许是知道她就要死了，同情她。

但江凌之却是实实在在地想要见他的。

一场没来由的文字狱，将新任的参政知事拉下了马，同在中书省的宰相从头到尾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一场政治的大火烧不尽腐烂的朝纲，却蔓延开来，转而猛烈地扑向了手无寸铁的黎民。

齐小郎君，霁月清风。少时一篇《北国策》名动京都，字里行间诉尽平生之志，愿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江凌之自幼勤勉好学，熟读天下文章，最爱此篇。

她常想，能有此经韬韦略之才，仁善惠及百姓之心的那个人，定会有天降大任于斯，因而必不会对民间疾苦视若无睹。

她四方奔走，散尽金银，被大理寺拒之门外。

她在满城风雪中走街串巷，到处跪求他人签下万民书。

无人肯应，她抱着卷轴哭不出声，哆嗦着划破十根手指，一个个地按了上去，层层叠叠，心乱如麻。竟然不小心将些许字迹都盖住了。

最后只得着一身丧服，怀一丝妄念，守在长乐街上，为了十六位无父无母的同窗，也为了天下泱泱枉死的臣民，献上了写满了怨怼不平的“万民书”。

再看如今，她已然成为阶下囚，这是一场赌局，她不能拯救同门，只能以身殉道。这是十六岁的江凌之唯一能做的选择。

“你还有何心愿？”齐修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想了半晌只觉得这句最为恰当。

一个人到了生命的尽头，总是该有想见的人，想托付的事，亦或是……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