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家（1/2）

“你们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救过你们吗？”阎荼问剩下的鬼孩子。

“记得。”

“记得的。”

“我记得有过一个小哥哥，就是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对的，是有这么一个小哥哥。”

这些孩子们此时除了长相还有一星半点的非人，说话谈吐和其他方面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阎荼沉默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救了三百多个人，有那么多未得到的福报，仍能入轮回？

阎荼收起名单，“我先带你们回去，你们欠他的，我会让你们来生还上。”

阎荼言罢，轻阖双目，空气流转加快，竟也给人一种微风拂过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阎荼的身体在夜色中逐渐变得透明，散着微弱的光芒，为整个时间暗格笼上了晨曦般的颜色。

暖流穿堂，风雪俱灭。

一个纯白色的桥出现在孤独园门前。

桥的每一级台阶都晶莹剔透、光可鉴人，桥的另一端是看不清的白雾。

那白雾，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来处，又像是归途。

那是人间。

桥身很素净，只有几个浅浅的花纹。

桥边有一棵巨大的树，遮天蔽日，叶似梨，果实有的有成年人握拳一样大，有的如拇指一样小，十几颗聚生于树干。

“这是什么树啊？”时轻尘好奇地问。

阎荼睁开眼，半透明的睫毛轻得像云，微微一眨，便似落下了满天的星光。

“优昙婆罗树。”

阎荼的声音很轻，很空，乍一听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时轻尘视线从桥移到阎荼身上，阎荼只剩下一点虚影了。

时轻尘慌了，“你——”

“你这是怎么了？会消失吗？”

阎荼：“不会，我说过的，我是因果桥。”

时轻尘转过眼，直勾勾地盯着在邪魔外祟横行的地方，唯一一个纯白色的事物。

因果桥横亘于此，把这片被时间遗忘的闭塞污浊的地方，映得圣洁明净。

“所以，这个桥，是你？”

阎荼：“嗯。”

阎荼的身影淡得只剩一抹残影，流动的空气也吹起了他的衣袖，衣袖下，他的手腕上坠着一串黑曜石手串，每一颗黑曜石上都有一抹银白色的猫眼。

他走到桥边，向身前被困在时间暗格里的鬼伸出手，透明的手指在夜空下闪着微光，他音色清润：“走了。”

两个字，贯穿了时光与影子，连通了这里与人间。

故去的影子穿透时光，回到了人间。

谢蓁第一个迈上玉阶，把手放进阎荼掌心。

阎荼此时的手，不像常人那般温热，但也没有鬼那样凉。

谢蓁的小手放在上面，暖暖的，很安心。

谢蓁破烂的衣角扫过地面，小巧肮脏的脚踩上台阶，她上了桥，然后是跛脚的女子，接着三个人、两个人、大手握着小手，一个接着一个被阎荼牵到桥上。

桥不宽，只够两个人并排通过。

只有母子二人的，便母亲拉着孩子的手过桥，一家三口都在的，则是父亲走在前面，母亲牵着孩子走在后面。

每一个被阎荼扶过的人，手上都多了一道痕迹。

人海万千，这个痕迹，会让他们下辈子遇到该遇到的人，了未了的因果。

“公子哥哥，”谢蓁停在白雾前，空洞洞的眼窝对着那片缥缈，她问，“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阎荼：“或许吧。”

“我眼睛很漂亮的，”谢蓁说，“如果再见了，我想让你看看。”

阎荼：“好。”

谢蓁唇角挽了一个漂亮的笑，她牵着跛脚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抓着白丝手帕，不再回头地迈进白雾里。

白雾朦朦胧胧，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模样，谢蓁走进去，像是从没来过，也从未离开。

只有一方白丝手帕飘落下来——没有人可以带着物件回到这个世界。

无论是谁，到了下一世，就和上一世的一切，人、事、物、情，都没有关系了。

而这些带不走的，都会留在这里，在时间暗格里飘飘转转，最后不知去往何处。

一个小男孩上桥时抓着阎荼的手，他没走，手也半天没松开。

阎荼也不催促，安静地等。

冗长的安静后，男孩唯唯诺诺地开口，声音有点像小姑娘。

“公子哥哥，糖葫芦，好吃吗？”他问。

阎荼眼眸微垂，好像在看男孩的眼睛，又似乎只是垂着目光，谁也没看。

阎荼纯黑色的瞳仁很静谧，如同大雪之后的原野。

“不好吃，”阎荼说，“很苦。”

小男孩攥着阎荼的手指，没有眼白的眼睛呆呆地看了阎荼好一会，然后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