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伞骨 底戳出（1/2）

“兑铜，兑铁，兑破鞋头哎！”夏日午后，兑糖客挑着担晃晃悠悠的走进只剩蝉鸣与一二人家打扑克声响的村子。兑糖客是时常光顾山村的外来客，他会为孩子们带来甜美的麦芽糖。我早就缩在院墙根倾耳听，待那小铁锤与铁片撞击的“叮叮当当”声靠近，便一股脑的搬出废铁锅，破人字拖，棕榈头，牙膏壳等堆在兑糖客货筐前，然后，看他捡视废品，看他掀开罩着麦芽糖的纱布。我满怀期待地盯着兑糖客敲麦芽糖的手，小铁锤“哐哐”几下，一大块，又“哐”一下，一小块。兑糖客瞄我一眼，准备收起。我估摸着几个小伙伴分不够，便拉住筐绳甜甜的喊：“叔叔，再给一点！”兑糖客一般比较和气，会再敲下一小块。呵呵，傍晚又可以带齐“兵”去木桥溪玩了。我尝到“糖滋味”，时常在家里搜罗废品跟兑糖客换，然而，废品总是有限，有一次，被逼急了，拿了墙根处小舅的七八成新“回力”鞋跟兑糖客换糖吃，被小舅知晓后，赏了我一巴掌。小舅是练武的，那时，《少林寺》风靡全国，有和尚来溪对岸的枫林村“教禅（柴）”，少林和尚把武术带入楠溪江，同时也把佛家禅宗的思想带过来，楠溪农村人地方小见识浅，可能无法理解“禅”的境界，所以大部分人管教人武功叫“教柴”，毕竟拿着柴爿揍人，浅显易懂。小舅死活要跑去跟着练，有事没事便卸下外公那辆板车的车轮举上举下的，两个类似大号的自行车轮中间焊着铁棍，刚好称手。后来，他为了在朋友面前彰显武力，一腿就把板车踹进了门前的池塘。结果被外公拿着“竹细篾”追了好几条巷。因而，这一巴掌直接扇得我嘴角出血，当场哇哇大哭。外公听到响动，忙来阻止：“桐桐还是个娒，她知道什么？”

楠溪话说：“娒娒记吃不记打。”外婆摸出一把“龙眼”干塞我怀里，便牵我去往小店，小舅看得直瞪眼，“龙眼”稀罕呀！这种来自广东的水果，很难得到，哪怕是“龙眼”干。龙眼干跟荔枝干齐名，都是当时农村难得一见的滋补品，这几个龙眼干是大舅过年的时候孝敬外婆的，听说要30元一斤，当时教师的工资才二三百呢。小店里有一种新进的长条玻璃瓶装的汽水，外婆端来给我喝，橘子味的，好喝，我记挂上了。外公开着三轮车准备去区里再进一些货，我便爬上车斗跟着去。外公在批发部里挑挑拣拣，有小孩喜欢的零食，有大人钟爱的烟酒饮料。我心想做生意是有趣的，得琢磨别人心里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这样才能皆大欢喜。回店之后，小店里面非常热闹，很多小孩领着大人来买汽水，汽水价格一毛八。20瓶装的箱子里只剩下五六瓶的样子。我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拿起的汽水，用牙齿把瓶盖咬开，悄悄的摆到箱子角落。打开过的汽水没人买，自然就归我喝了。

外公种了很多水果，杨梅、葡萄、西瓜满山满垄的。仲夏之后，是他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他会把板车拉出来，载上西瓜杨梅赶到区里市场叫卖，我自然跟着去，吆喝得特别卖力。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要来回好几趟，我也是麦芽糖似的跟着。卖货归来，外公塑料袋里一天收来的毛票倒到大床的篾席上整理，5分，1毛，2毛，5毛，1元，5元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我忙扯着外公的袖子央求：“外公，给我1毛。”“小孩子钱要过去干嘛？”“我有用，我就放在兜里看看，外公。”我撒娇！外公见我满头大汗，考虑到我一天吆喝卖力，便会塞给我1毛2毛的。嘿嘿！没几天，我便大模大样的领着一群小孩去了苍坡村戏台前。

后来玩野了，便想混进小舅的大孩子圈里玩。小舅快上初中，拳头硬，村里很多大孩子跟他玩。西瓜出时，便带人偷西瓜，藏到溪坑里镇着“放放凉”，去“凫凫水”时取来吃；柚子熟时，便去人家地里拔“耕豆签”举着捅柚子；板栗上山时，便抡起小石头向枝头的板栗招呼，砸下后带到滩林扔火堆里烤着吃。我很羡慕，便使劲的讨好小舅，把外婆经常给我的“龙眼”，大部分拿去“孝敬”他。可是，大孩子们懒得搭理小娒娒。

有一回，小舅不在，几个大孩子在供销社旁的巷子里互相吹嘘，一个孩子急了，就抛出一个炫耀的话题：我知道我爸妈的钱藏哪里！大家都不甘落后，其中有一个绰号“黑皮”的男孩便怂恿我：“桐桐，你知道你外公爷的钱藏哪里？”我正积极争取加入他们队伍呢，便不假思索的说：“怎么不知道，我外公都把钱放在大床的篾席下面的，我亲眼看到的。”

第二日，外公的钱不见了。外公起初以为是小舅拿的，召小舅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待我期期艾艾的说了昨夜的事，正火油心的小舅抬手就一巴掌：“你这个雨伞骨，专门底戳出，前次是回力鞋，今次把家里的钱都弄丢了。”外公擦着我嘴角的血迹制止道：“事情问清楚就好了，不要动手动脚的。”小舅铁青着脸转身去找黑皮“算账”去了。

现实给6岁的我上了一课。原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阳光灿烂的院子里，屋檐下是有阴影的。

快乐的日子就像村外楠溪水不着痕迹的流走，我上学堂了。“啊哦婀噫呜吁”的世界是如此新奇，我很欢喜。外公劳作回来，我就会贴过去背“鹅鹅鹅”，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