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有一壶酒（1/2）

战后七日，真定府内的废墟大多已经清理完毕。

许是塞北边境常年处于战事当中，真定府中的百姓此刻倒是一切如常，只是稍显麻木。

没有百姓喜欢战争。

不管朝堂之上多出了几位新贵，还是哪个国家一夜消失于天地间，落到百姓身上，都是千斤的重担。

经过几日的精心照料，李浩然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不过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还需要几个月的静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少年这次胸骨几乎被砸碎，即使是再根骨惊奇，再服用些灵丹妙药，总还是要再养一养的。

今日是北凉撤军后的第七天，赵钧亲自到长安客栈接上李浩然与曲雯雯，驱车前往城北三十里的一片荒原之上。

即使风雪已经停歇，但这片荒原上依旧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白雪。

雪地之上，是一根根被寒风侵蚀破损的木桩，深深插入雪地冰壳之中，上面系着一条红绸，这些红绸大多也是和木棒一样，显得有些破损，不过好在是依旧能随风飘扬起来，看上去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少年少女历经生死，倒是比之前来的成熟不少，只是静静的看着赵钧带人将这些木桩修缮扶正，没有言语。

“这些都是以前死在战场上的将士。”赵钧低声说了一句，指了指旁边立着的一根木桩：“以前我刚来这真定府，府上没什么银钱，将士们战死也只能埋在这雪原上，插上一根带有名字的桩子，再系一条红绸，便当做墓碑了。”

“那是李铁旺，两年前巡逻时遇到北凉的轻骑，以命相搏，拖延时间让他的兄弟把消息传了回来，这才没有让北凉得逞。”赵钧一边说，一边上前将那红绸上沾染的冰雪给拍掉了，那红绸才继续飘扬起来，一抹鲜红在阳光之下飘舞，几乎要把人的眼睛晃花。

“那是李铁旺的兄弟，王邝。”赵钧又指了指立在李铁旺身侧的另一根木桩，“就是他传回来的消息，传完消息之后又纵马出城，要把李铁旺救回来。结果不仅李铁旺没回来，他也没回来，还搭上老子一匹军马，妈的......”

赵钧骂着，脸上却挂了笑意，只是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流出，再被寒风吹干。

“我清楚地记得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赵钧摘了盔，这位常年披甲的将军摘下头盔来，才让人看见满头花白的发丝，“每次战后，我就会带着那些刚战死的兄弟来看看他们，然后把他们埋在一起。”

“赵将军，节哀。”李浩然垂眸片刻，只是轻轻拍了拍赵钧的肩膀。

这轻拍却仿佛有着千斤之力，将赵钧整个拍在了地上，那赵钧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纵使满头白发，却表现的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

李浩然默然，同样坐在雪地上，只是搂着赵钧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个少年和一个半百老者，坐在这片雪原之上，坐在这片飞扬的红绸中间，半百老者如少年般嚎啕大哭，少年如长者一般轻轻安抚。

悠扬笛声传来，不似苗疆的婉转灵巧，却带着北地的凛冽寒风和沉稳，就像脚下这片雪原一样。李浩然回头望去，曲雯雯站在一块岩石之上，双眸微闭，吹响那一支白玉笛。

许久之后，赵钧才平静下来，只是双眼还是通红，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李少侠，曲姑娘，让你们看笑话了。”

两人只是摇了摇头，却听得一阵阵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一支马队赶来，每匹马后都拖着一辆用于放置木材的板车，上面用白色的麻布盖着，白布被风吹动，便是能从缝隙中隐约看到被包裹起来的尸首。

“将军，三千多位兄弟都在这里了。”为首一人骑马赶来，下马走至三人身前，弯腰抱拳。

“嗯......去吧，让兄弟们早点休息。”赵钧摆了摆手，那人领命而去，带着随行的士卒开始挖坑，打桩，安葬，最后在木桩上系上一根飘扬的红绸。

一场战役之后，这片雪原之上便是又多了三千多红绸飘荡。

“新皇登基之后，曾下诏让我回京，只要我回去，不说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起码不用再受这寒风刺骨之苦。”赵钧依旧坐在雪地里，从怀中摸出一个牛皮酒壶。“我初来塞北时，老想着老家的温润花露酒，清甜澄澈，结果待了两年，却是逐渐喜欢上了这粗劣的绿蚁。纵然花露不似绿蚁般辛辣，却不适合这塞北。”

“喝一口？”赵钧将酒壶递给身侧的李浩然。

李浩然接了酒壶，拔开瓶塞，闻得一股清冽酒香，隐隐约约透着辛辣之气。少年不是头一次喝酒，但一口下去，却还是感到一条火线从喉头一直烧到胃里，在腹中燃起一团烈火，只喝了两口，浑身都热了起来。

“怎么样？”赵钧拿回酒壶，自顾自地灌了一口，吐出一口酒气，没等李浩然回话，只是继续喃喃自语道：“谁不想去京城？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我也从未想着建功立业。什么王权霸业？什么开疆拓土？与我何干？我初来时就想着回京城，现在也一样。”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