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语者（1/1）

门外传来响声，一群人吵吵嚷嚷地从许家门口经过。

“吵死了。”

张雨怡拿着土黄色用竹枝编织而成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清扫着地面堆积的落叶，她用力地挥舞着，尘土和落叶一起在空中飘散开。

张雨怡从来不爱看热闹。

人多的地方必然生事端，一颗子弹正中心脏，众人纷纷围上前去，蹲在一旁或是紧张害怕或是捂嘴叹息，枪声再度响起，你又怎么知道下一个中枪的不会是你？

怀着这样的想法度过整整十几年，村路上的人群越发吵闹起来，她终于忍耐不住，拖着大大的扫把走到路边。

她倒要看看什么热闹这么好看。

领头的是一个男人，挺着肥硕的大肚子，费力拖着一根又长又粗的麻绳，他身边还跟着一众村民在后面喝彩。

围观的村民们嘴里叫嚷着什么，张雨怡听不懂，她只看到他们像非洲原始部落那样围着什么东西欢呼，她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又粗又长的麻绳后头拴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很高，却极窄。

胖男人将木桶系在绳上缓缓地拖行，桶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噪音。

他春光满面，骄傲地向四周的村民招手，不时还冲着熟人点点头，他身后不像是沉重的木桶，更像是证明他荣耀的奖杯。

木桶被缓缓拉至张雨怡眼前，张雨怡眯着眼睛朝前望，那桶口大开，还伸了什么东西出来。

圆滚滚，黑乎乎的。

上面还悬着一些黑色的丝状物。

待张雨怡看清后，她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扫帚也掉在地上。

伸出桶口的是一颗人头。

可是那桶那么窄，怎么能放得下一个人？

张雨怡鬼使神差地跟过去，身后还是那么嘈杂，听不清任何人的话语，张雨怡小跑着上前，她凑过去看那个桶，等她看到那高耸入云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的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了。

桶里的人正是吴佳美。

明明那么多人在说话，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呢？

她看着那些面目各异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他们好高兴，像参加一场盛大的游街那样，可是没有烟火，没有摊贩，没有手牵着手的玩伴，也没有美味的佳肴与歌舞升平。

只有恐怖的木桶和桶里奄奄一息的她。

吴佳美紧闭着眼，不知是死是活，她身下已然血腥一片，那场面像极了菜市场门口杀鸡的那只大桶，里面也是这么血呼呼一片，她被拖过来时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巨大的血腥臭味。

男人拉着桶渐行渐远。

张雨怡开始走不动路，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她迫切地想再多看吴佳美一眼。可是腿好沉，脑子也好重，眼前也越来越黑。

什么...也看不到了...

张雨怡被人推了一下，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她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黄色的扫把被许志宁捡起靠在墙边。

她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吴佳美。张雨怡刚下了床，就因为双腿无力摔在地上，她的大腿侧面是一片淤青，手臂上也是，许志宁冲进来扶住她。

“我知道你被吓着了，以后不该看的别...”

“你说。”

张雨怡打断了许志宁的话。

“他们在高兴什么啊？”

许志宁一下子噎住了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那种画面，他们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这儿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张雨怡呆坐在地上，此刻她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她什么都想不出来，那些人，不，那些不能被称作“人”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刷新她的下限，击溃她的心理，多在这里待一秒，她离魔鬼就越近。

“至少下次，别这么容易被吓到了。”

“你懂什么！”

“我不晓得，但是，坚强点吧。”

许志宁转身离开。

张雨怡眼里噙着泪水。

“坚强点吧。”

这句话反复在她脑子中回响。

她愤怒，这句话凭什么从那张肮脏的嘴里说出来，他懂什么叫做坚强吗？

她痛苦，为什么在乎的人要一个一个遭受这样的待遇。

她无奈，为什么命运从不放过她们。

最后她接受。

“坚强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