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帽子（1/2）

用傻英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一个没有蝉鸣的夏季。

傻英家住在马路边，过往是摩托和三轮。家里有一大片西瓜地，一到成熟的季节，圆滚滚的西瓜在小山坡上横躺了一片。中午，父亲叫了一群帮工来家里吃饭，圆滚滚的西瓜被一个一个斩开，鲜红的汁液淌了一地，奶奶忙着招呼他们，父亲则在桌上吸着烟摸着牌。

13岁的傻英被安排照顾刚1岁的弟弟。

“弟弟乖...”

傻英不常独自照顾弟弟，大部分时候弟弟都在奶奶身边，从不让自己靠近。

兴许是饿了，白嫩的婴儿开始躁动起来，他开始放声大哭，着急的傻英将弟弟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抚。

“奶奶马上就来，奶奶马上就来。”

她用一只手艰难地打开窗户，朝着屋子那一头呼喊。

“奶奶！”

屋子那头，欢笑声伴随着牌面与桌面相碰撞的声音，厨房中的油烟和屋内的香烟混合在一起，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奶奶佝偻着背向灶下添着柴火。

没有人听到傻英的声音。

弟弟太胖，瘦弱的傻英根本无法抱着弟弟走出屋外，弟弟哭的愈发厉害，鼻涕和口水都融在一起，脸蛋也哭得通红，等到奶奶赶来时，弟弟已经嘶哑着嗓子哭到吐奶。

“你有什么用？和你那个死掉的妈一样，没用的东西，我可怜的小孙子...”

奶奶一把推开傻英，将弟弟搂在怀里。

傻英想上前看看弟弟，奶奶则一脚将她踹倒在桌边，头重重地撞在桌角，鲜血不停地往外涌。

“起来啊，你起来！装什么！”

等到傻英没有动静，奶奶才彻底慌了神。

傻英本来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安安静静地，死在那个夏季，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床边没有人，她听见病房外的对话。

“妈，你下手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我看小宝那个样子，一下子没控制住...”

“在这住下去还得了，她要是不醒，房子都给她败没了我告诉你。”

“早知道不送医院好了...”

傻英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再傻一点，傻到听不懂任何话。

“英呐，你醒了！”

也许是愧疚吧，更多的是害怕，这个平时不会对自己露出一点好脸的老人居然眼里凝满了泪水，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希望她为自己留下一滴眼泪啊，哪怕一滴也好。

“来，把这个戴上，把这个戴上别人就看不到你的疤了。”

傻英摸着头上毛茸茸的帽子。

“谢谢奶奶。”

这是奶奶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也是最后一件。

在得到这个红帽子的几天后，傻英就在睡梦中离开了家，等她醒来，看见的只有陌生的笑脸，听见的只有粗鄙的对话，她被绑在一个麻袋里，墙边摆着一排各异的麻袋，麻袋里都装着女人。

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如何处置面前的一群女人们。

领头的一个胖女人指着傻英。

“她，她今天刚到的，哪都好，身体也好，就是有些傻。”

“是傻子啊...我说怎么这么便宜...”

“就一点点，小时候发烧发的，不是生下来就傻，这样，我再给你们打个折，再便宜200，行不？”

“300吧，300就要了。”

“行，行，你们直接牵走就行，袋子留下啊。”

傻英像一个烫手山芋，被不停地抛来抛去， 这场噩梦结束了，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下一场噩梦接踵而至。

她去的这户人家的儿子是个残疾，腿脚不便，因此脑袋有些迟钝是傻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儿子叫做许三盛，在许家，挨打是每天的必备品，因为迟迟怀不上孩子，傻英几乎快要被打死，在旁人眼里，她不仅是傻子，更是疯子，残疾，和怀不上孩子的石头女。

“你知道该干嘛吧？自己滚过去！”

傻英乖乖走到堆满石头碴的墙角，跪下。

“叫你不听话，叫你顶嘴，你顶啊，再顶！”

许三盛拿着绳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傻英身上，小小的傻英跪在墙角，用手护住头。

“老子告诉你，是我花的钱买的你，你就是我的一个物件，老子想扔就扔，想打就打，我就是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膝盖跪烂了，衣服也打破了，都好疼，好疼。傻英也会怪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弟弟，为什么不好好听话，为什么怀不上小宝宝，为什么要顶嘴，为什么自己是傻子，她看着自己平坦的肚皮，她怪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有些花生来就是瞩目的，它们开在枝头尽显风光，有些花生来就长在阴暗潮湿的地里，偶尔寻得一滴露水，她们觉得那是上天的恩赐。

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再高一点，就能寻得两滴，三滴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