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阳（1/1）

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

这个话题太宏大太严肃了，张雨怡不敢想，她不是哲学家，她只知道，在认识了戴红帽子的傻英以后，她开始期待天亮，期待去河边，期待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傻英并不傻，她知道好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

她其实很爱笑，开心的时候她就会一直笑，然后凑上来给你一个拥抱，也许这就是她被认为有些傻的原因。

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像个跳动的小太阳。

两个女孩的手一起浸在河水之中，又紧紧相握。

“小英，红帽子是谁送你的？”

“奶奶。”

“我也是奶奶带大的。”

“小英，你头上为什么会有道疤？”

傻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摸自己的额头，悄悄看了张雨怡一眼。

“小时候没带好弟弟，奶奶打的。”

“这样不对。”

傻英摇摇头。

“没关系，奶奶是好人。”

给你一道疤，再给你一顶遮住它的帽子，就能被称之为好人了吗？

给你一身淤青，再给你一个道歉，就能叫做善良了吗？

给你一座墓碑，再挤出几滴眼泪，就能叫做赎罪了吗？

这太不公平了。

张雨怡看着傻英脖子上还未淡去的红痕，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小英，他们打你的时候，你会反抗吗。”

“会的！”

傻英捂住脑袋，像第一次遇到张雨怡那样。

“这样没用。”

“有用！这样不疼！”

张雨怡松开河里紧握住傻英的那双手，将头扭到一边，她的眼眶凝满了泪水，她不想在傻英面前落泪。

头顶一阵温暖。

张雨怡回过头，发现傻英正用小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非常轻地。

“不要哭啦，你哭很久的话会累的。”

张雨怡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的情绪如决堤的河水，瞬间崩溃。

“他们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你不要？你不能只捂着头挨打，你要和他们说不要打我！不要骑在我身上！不要用肮脏的语言骂我！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不要把拳头砸在我身上！不要把我当畜生！你会说吗？”

张雨怡又蹲下，双手紧紧捏着傻英的两个肩膀。

“疼...”

“我弄疼你了，你和我说不要，我马上松手。”

“姐姐...”

“你说啊！你说不要打我！你为什么不说！你说啊！”

张雨怡依旧捏着傻英的肩膀，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傻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她的脸颊和眼眶开始变红，嘴也瘪起来。张雨怡看到她这副模样，索性松开手。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拿着木槌一下一下用力地锤着石头上搭着的衣服。

她多么希望此刻木追下的不是衣服，而是那些伤害过她们的人。

她一下一下地用力捶打，直到全身酸痛没有力气，她还在不停地锤，眼泪也随着她的动作往外飞，每锤一下，都飞出好几滴，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又坠落在地上。

傻英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张雨怡身边，用小手轻轻搂着她。

眼泪流干了，张雨怡停下手。

“小英，我是错的，反抗没有任何用，说不要也没有任何用，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伤害你。”

傻英静静地听着，张雨怡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小英，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也不是故意弄痛你。我希望你永远高兴，永远给我抱抱，你比任何人都要聪明，都要好，你只是太不幸了，太不幸地出生在这个世上，太不幸地来到这里。”

“小英，你不要怪我，我很自私，我把我全部的期待和希望赌在你身上，看到你笑，我很高兴，你愿意抱我，我也高兴，我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还能维持多久。“

傻英依旧抱着张雨怡，她抽出一只手来，咬着手指。

“对不起小英，我好像没办法救你...”

张雨怡没有告诉傻英，她看到傻英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在看到她落泪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趴在房门口看着父亲掐着母亲的脖子说要杀了她的自己，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哭着寻找私奔母亲的司机，那个被继父欺负的自己，张雨怡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小小的张雨怡坐在巨大的桃树下，趴在矮矮的凳子前写作业，满身伤痕的张雨怡走上前去，蹲在小身影的面前，她们对视着，张雨怡温柔一笑，抚摸着小时候的自己的脸，奇怪，明明是很温馨的场面啊，为什么忍不住想要落泪呢？

她泪流满面，她哀其不幸。

“对不起张雨怡，我好像没办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