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风了（1/2）

于她而言，就像靠在柳婆婆身边等我回来，也等我带的那串糖葫芦，或是站在那棵山坡上大树下看我和伙伴们赛跑，夏日里摸到的泥鳅烤得喷香，秋天站在树下接我扔下的苹果，冬天堆的小雪人娃娃。

于我而言，就像每次拿着糖葫芦回来看见她和柳婆婆一起朝我挥手，赛跑时看见的树荫下纳凉看书的她，吃鱼吃的满嘴流油，站在树下痴痴望着等我扔苹果下去，和大雪纷飞中红彤彤的脸颊。

孩提时代的恬静和幸福，不过如此这般。

——陆风眠日记《十三月》

柳婆婆总是哼唱着悠扬的调调，宋迟总好奇那是什么曲儿，婆婆却总是不回答，她坐在院子里，撒出去一把小米，为宋迟摇着蒲扇，目光却空空的投向遥远的天边。

“十三月，你知道吗，婆婆的女儿也曾经和你一样可爱。”

“十三月，婆婆老了。”

风很大，吹散了零碎的字句，她仰起头来，脸上写满疑惑。柳婆婆摸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把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手帕塞到她的怀里，里面包了几枚零零散散的硬币。

除了三月和十三月，她的院落不会迎来任何人。

柳婆婆走的很突然。

她并非孤寡，可竟没有人为她送终，葬礼简单至极，没有人为她落泪，一个孤僻的老女人，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她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只是她下葬那天，院子里的公鸡都仰着头高声鸣叫，仿佛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孩童，为自己年迈故去的母亲悲泣。

陆风眠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坟，那土包旁边显然还有一个小些的土包，两块木牌刻着两个名字，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起。他手里牵着怔愣的十三月，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的死死的，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宋迟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回了家，父亲却难得的回来了，他满身的酒气，面色红润，眼神却灰败得厉害，像一具掏空的木偶。

母亲依然沉默着，眼尾却泛着红，像是哭过，她把宋迟拽到一边去，生硬的力道掐得宋迟胳膊酸疼，却不敢吭声。

母亲是不赞成她找柳婆婆玩耍的，见管不住，索性也不再去管，左右这小孩当初在肚子里时就折磨她好一阵子，生出来了也都和那时一个样。

母亲不喜欢柳婆婆，柳婆婆在别人口中是个疯子，母亲也不喜欢父亲，她出生后，父亲见她是个女孩就变了模样，偶尔回一次家也不过是讨要酒钱，宋迟都知道。

母亲也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是个女孩，所以因为自己，母亲弄丢了那个曾经温柔体贴的父亲。

但宋迟不明白，那个和蔼可亲的婆婆为什么被称为疯子，父亲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很多事情她都一知半解，但是她知道害怕，父亲的拳打脚踢早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于是她重新走出去，掩了门，漫无目的的瞎逛一通发现无处可去，恍惚好像看见柳婆婆家的灯光，昏黄的，温暖如旧，于是她推开了隔壁的院落。

鸡群已经被村民们哄抢干净，宋迟找到了那张她和她坐过的板凳。她悄悄把自己蜷缩起来，靠在破破烂烂的土墙上，眯缝着眼睛看灰暗的天空。

真冷，夏天傍晚的风，原来也会这么刺骨么？

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麦子顺着风呼啦啦的歪倒，像一片金色的大海，柳婆婆站在那里，身后是她的鸡群，那只抢过宋迟瓜子的大公鸡毛色鲜亮，威武的站在鸡群的最前面，像一群忠诚的守护神。

柳婆婆像是在朝着她笑，头发斑白的老人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来。

宋迟委屈得要命，她想问婆婆为什么忽然离开，告诉婆婆阿爸阿妈又心情不好，还有今天一整天的想念。

她于是撒腿朝着婆婆的方向奔跑过去，逆着风，向着光。

可一个身影掠过了她，另一个穿着碎花袄的小女孩从她的身边跑过去，扑进了柳婆婆的怀抱，宋迟愣在原地，风把她的衣衫吹得鼓胀起来，像一片饱满的帆。

“阿妈。”那小姑娘唤柳婆婆。

柳婆婆于是欢欢喜喜地笑了，她一笑，脸上的皱纹都似乎展开来。她拥抱了那个小女孩，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歌谣，牵着她的手朝宋迟走过来。

她们和宋迟擦身而过，鸡群浩浩荡荡跟在后头，他们走进一片虚无的远方，宋迟伸出手想要揪住那片飘忽的衣角，却发现都是徒劳。

第二天陆风眠找到宋迟的时候，她趴在柳婆婆院落里脏兮兮的地上睡得很熟，他走上前去想要叫醒她，却看见她满面都是干涸的泪痕。

他把她唤醒，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恰巧有风袭来，便应当什么也听不清，也就索性闭口不言。

那两块依偎着的，破破烂烂的木牌上没有生卒年月，只有两个名字。

“三月哥哥，上面写的什么？”宋迟还不识字，只能仰着小脸去问念过书的小哥哥。

陆风眠认得出，那是柳婆婆和她夭折的小女儿，但他抿紧了唇，摇摇头。

宋迟于是虔诚地蹲下来，把小土包上落的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