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绝望的图书馆（3/3）

每天晚上能有一个平静 、安稳的睡眠……

是的，这一切是为了纪念，也为了忘却。

Ⅱ 图书馆

我还记得黑明说过，假如我不是整天混迹于书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话有多少真实性，可毕竟令人欣慰，至少我可以认为，我到底还是有一些可能性的，我当然更希望这可能性是无限的，尽管一样也没发挥出来。这种原本潜在的可能性也变得不可能了，没多少意义了，可是我还是感到高兴，没有意义的可能性也是可能性。

我也记得石楠曾给过我的训诫。确实，我越来越承认在图书馆里也是可以堕落的。

我就像那些天天要到酒馆买醉的酒鬼一样，频繁出入于图书馆，深陷于作家营构的小说世界里不可自拔，我寻求的就是这种不可自拔的感觉，这正是我需要的，何况已经到了现在。

酒鬼借酒浇愁，我呢，借书浇愁。结果可想而知，越来越糟，任何人的训诫、任何警告都不顶用了，我为自己的疯狂找到了借口——毕业论文。是啊，我得做好最充分的准备，当然离不开图书馆，我心安理得地在那装满书籍的建筑物里打发时光，读着，写着，寻找着，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谨认真查阅、记录、摘抄，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但我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伪装，这种狂热是有目的的。

我明白毕业论文并不能改变既成事实，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它甚至是毫无意义的，正因为如此，我才那么当真，我简直就像为自己筹备一个体面的葬礼似的投入了毕业论文的写作，对其余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我还发现，越是临近毕业，这种阅读就变得越疯狂，慢慢地，性质也起了变化，我并不仅仅专注于份内工作，而是涉猎范围越来越广，我几乎无所不读，只要稍微引发我一点兴趣。

有时，从图书馆那宽大的窗户里照进来的午后柔和的阳光也无法使我静下心来，我心烦意乱，寻找着，又不知在找什么。千奇百怪的小说故事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而那些众说纷纭的各家哲理又容易让人心灰意冷，最终为万象不可解所苦。我读各式各样或专业或大众化的杂志：电影、音乐、绘画、医药、生理卫生、人文地理、心理学、天文学、植物学……到后来，我几乎连连环画报都看，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感兴趣就行，我日日夜夜寻找着，希望有什么能完完全全把我吸引住，使我不顾一切地投身其中，再无心思考虑其它。我杂七杂八地读着，几乎连消遣都算不上，到那种时候，也没什么心情消遣了。

图书馆，这座庞大、看不到边界的原始森林，终于使我迷失其中，我扒开浓密的灌木丛，脚踩不知积了多少世纪的厚实枯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也许只是绕圈子），昏暗和雾气早已使我辨不出道路，也许很久以前路就断掉了，只是我才发现，但是我并不寻找路，我知道对于一座到处都生长着神奇的植物，到处都栖息着美丽而自由的鸟类和兽类的原始森林来说，路是没有意义的，在它各个方向当中，没有一个方向比别的方向更重要，同样，也没有哪个角落比另外的角落更值得人们去探求。

它平等、公正地将它的各个部分（同时它们又是整体）展现在我面前，我知道我不可能看到一切，甚至不可能看到比一片叶子或地上的一根鸟羽更多更丰富的东西，因为一片叶子或一根羽毛具有和整个原始森林同等的丰富性和神秘性。在某些情况下，它们还会反映出这原始森林的全部历史，全部现在和全部未来。我一面用这种想法安慰自己，一面却仍然跌跌撞撞、有气无力地走下去，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动物，开始时像是急急忙忙地寻找什么，可是到后来就变成一种通常只在恶梦中才发生的疯狂逃避了。忍受着越来越难以理解的恐慌的折磨，我无法让自己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