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萎靡不振（2/3）

远的，已被他遗忘的过去，照亮了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种种变化，使他得以清晰地瞻视那一切，他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去避开了，并且，他觉得自己在一瞬间便目睹和理解了发生在那张熟睡的面孔上的惊人改变，任何变化，任何疾病也不会令那张脸显得陌生了，因为它上面保留了所有最亲切的记忆。

正是记忆唤醒了他。

使他再次感到痛苦的也是记忆，美好的不美好的记忆……他感到了心头的酸楚，感到眼里涌出泪水……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出声，不惊扰母亲，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想到别的地方去。可是他看见母亲还是醒了，她在叫他，，呼喊一样，看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好像他们隔得很远似的，但她发出的声音却还是那么微弱，如果不注意，简直都听不到。他只得重又坐下来，低着头，不让她看见，她当然还是看见了。她以细弱的声音说，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他心里一直不好受，她看得出来。

“家里这种样子，这已经是不错了。我也想让你妹妹，弟弟都能把书念下去，将来也去山外面上大学，……可，可咱家的条件，我也知道，这几年，你大学上得不容易，自己得用钱，弟妹们也要钱念书，你想方设法挣钱，想供他们，可是……你一个人……怎么供呀？将来就是考上，也没那个钱上呀，家里也帮不上你，拿出钱，到时候还不是……你妹妹找了个富裕人家， 以后还能帮着点，你弟弟就用不着缀学了。你心里的想法，家里不是不知道，可有什么法子？我又得了这个病，临死了还得糟钱……唉，这是咱的命，就认了吧，别……别老是难为自己，家里知道，你弟弟妹妹也知道……你为他们费心，尽了力，就行了，还能怎么样呢？……唉，别老难为自己，也该为自己的事想想啦，眼看就毕业了，在外边找个好工作，家里你弟弟妹妹也有了依靠，有了指望，别老拖累你一个人，将来，你也在外边成个家，就别回咱这穷山沟子了，妈知道，生在这穷地方，你从小到大没少吃苦，总算出去，就别再回来了……”

母亲不说了，她在擦着眼角。

为了掩饰自己，他把脸埋在床边的棉被上。母亲的话，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消解着几个月以来积聚在他心头的麻木、冷漠、无动于衷，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奔涌而出的泪水打湿了被子……母亲叹息着，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似乎他还很小，她的手自然地微曲，几乎连握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抚摸只是用那只无力的手轻轻的，来回移动。

就在那个时候，他清晰地预感到：他会回来，并且永不离开！只是他分不清他会出于一种什么情感做出这个决定，是软弱？怨恨？屈服？还是坚强，轻蔑？甚或是对故土的某种依恋？

是的，无论如何，他会回来。

回到学校后，石楠仍然像以前那样，上课，家教，……不过他的热情已经没有了。之所以还这么做，似乎只是惯性的缘故，或者为了善始善终。后来，在我的三番五次的劝说下，他终于开始旷课了。我对他说，他的学业就要结束了，连课都没旷过，这么多年的学不是白上了吗，做为一个学生，就像上课是他的权利和义务一样，旷课也是他天赋的权利和义务。于是我们开始事先商定好，一起旷课出去，有时是画画，写生，有时却什么也不干，我们只是骑着自行车在郊外的小路上狂奔，享受明媚的阳光和近乎飞行的奇妙感觉。

我还记得有一次，石楠脸上重又露出笑意。阳光很亮，也很暖，偶尔还可以看见几只喜鹊，地里的麦苗早已返青了。我们都很兴奋，一直笼罩石楠的那种萎靡不振似乎也一下被阳光，被浓烈的春天的气息融化了……那些时候，我们是无忧无虑的，我们把繁杂琐事全都扔到一边，扔在了学校里。

只是旷课是短暂的，总有结束的时候。石楠再也不是我初次见到的石楠了，不是以前那个开朗，健谈，不太自信可又生机勃勃的石楠了。

他仍兼那两个家教，不过，他比以前更经常地过来找我，走得也不那么匆忙了，我以为这是要毕业的缘故。他来的时候，我问他最多的就是工作，而他总是尽量避开，不想谈，就我所知，每到这种时候，毕业生们除了为工作奔忙，简直就不干别的了，可是在石楠身上，我始终看不到丁点为工作劳神费心的样子，那时我还不相信他会真的听天由命的回家去。

再后来，五月底，实习开始了，毕业生实习的实习，回家的回家，目的只有一个——工作。石楠既没回家，也没去实习，他又去了工地。我知道后，真怀疑他是不是大脑出了问题，都什么时候了！我在周末还去看过他两次，他和那些民工同吃同住，同卖苦力，看着那张瘦削、疲备的脸，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更多的时候我们坐着一言不发。

最后一天终于来临。石楠就要离开这座他呆了三年的城市。那天我去他们学校找他，顺便也想感受一切毕业氛围。下一年这个时候就轮到我了，我该如何等待它的来临呢？到处都是在拍照留念的毕业生们，而且似乎都很高兴，特别是女生，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拍照时在投入了，忘记了这是在毕业留念。石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