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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个人朝我走过来(1/2)
院子南边盖了一长溜儿比正房略矮的房子,里面放着机器,各种工具等,我将要在那个房子里工作了。和我一起干活的还有两个妇女,一个30岁,个子矮胖,头发蓬乱,特别爱说爱笑,除非有特殊的情况,她极少有安静的时候。另一个则正相反,安安静静的,像个很腼腆的姑娘,其实她已结了婚,只是新婚不久,她原本就是这个村子的人,丈夫也是本村人。这样一来,她这一辈子就都耗在这个小小村庄了,不过她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人也很温顺随和,容易相处,这样大不相同的两个人看来处得还不错,而我的到来也令她们既高兴又感新奇,因为她俩一致认定我不该来做这样的工作,我是上过“大学”,有学问的人,不应该和她们一样,应该去大城市找体面、收入高的工作,我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十分乐意教我如何织地毯,教学过程也是我们的关系一天天融洽的过程,没多久,她们俩就对我无话不谈了,似乎也忘记了我原先在她们眼里的“特殊身份”。我的手艺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对这个村子的了解也差不多了,这得归功于她们善于利用时间,一边轻轻松松地教我手艺,一边以生动活泼的口头形式向我讲述这个村子的历史、独特的风土人情,还有许许多多真假莫辨的传闻,鬼怪故事……我发现,因为她们俩,这里的工作一点也不枯燥了,我的心境比在家里时有了明显的好转。
当然,除了织地毯,我还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我这么做无非是想博得我的亲戚的好感,很显然,想要偷懒,在这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亲戚家里是呆不下去的,何况他们又不是那种热情好客的人,从来到现在,虽然他们并没有特别不满的表示,但也从没有任何打算重叙旧情的意思,结果双方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说是亲戚,实际上倒更像“雇主”与“雇员”,这也没什么不好,省去了不少麻烦,许多事情也就简单明了了。
要是活不太忙,中午我还可以出去一会儿,四处走走,那种时刻非常安静,人们在午睡,太阳几乎就挂在正上方,发出眩目的光,我顺着某条破旧的胡同走着,如同置身于一个寂静无声,也没有一个人影的明晃晃的梦中,就像在镜子里一样,周围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吸引了我,使我惊奇的是,村里人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些老房子,他们竟然让它们就这样歪歪斜斜地存在下去,而不去推倒重建,看着那些低矮的老屋,好多都还是用土坯盖就的,要么就是现在早已不用的青砖,墙壁经过年复一年的日晒雨淋,褪成灰白的颜色,至于门窗就更惨了,窗子有的半边脱落,有的还勉强挂在墙上,窗棱严重变形,扭曲,甚至折断,看上去就像深埋地下很久又被挖掘出来的白历历的骨骼一样,残存无几的窗纸彻底变灰、枯焦,一小阵微风就可以使它碎成粉末儿。那些门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好像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倒下来,门上的老式铁锁完全锈死,把两片门扇死死连在一起,等着在某个恶劣天气里同归于尽。屋顶上,围墙上,荒草丛生,去年的枯草,夹杂着新长出来的绿草,显示出一派欣欣向荣的荒凉景象。一些屋顶塌了大片,耀眼的光线射进黑洞洞的屋子里,可以看见绿色的小草长出来,一棵小树苗穿过掉下的残砖断瓦,艰难地生长着,几枚圆圆的小叶片在光照下闪着嫩绿的光泽,看上去非常鲜亮,奇妙。
时常,我站在一段断裂的矮围墙边,扒着墙头探进头去仔细地搜寻着,似乎想找到当年的主人遗留下的生活气息,一角影像模糊的碎镜片儿,打破的半个黑碗,珠子差不多掉光的算盘,或者勉强看见的老式木箱的一角,倒在一边儿的长板凳,它一边的腿早已不知去向……借着这些破烂不堪的老朽零碎,我的思绪也飞得越来越远,好像试图追上什么,不知道出于什么古怪的念头,我居然对自己说:“也许,这就是证据——你曾来过这里的证据。这间房子虽然塌毁了,但可能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到它里面玩过,那半只黑碗,没准就是你当年不小心打破的,当年你可能就坐在那张长凳上,抱着算盘,一只手哔里叭啦地拨拉着算盘珠儿,嘴里还念念有辞……还有那口黑漆斑驳的大木箱。在某个遥远的中午,大人们都已睡去,而你却偷偷起来,跑进隔壁的小间,强烈的好奇心使你上去就打开了它,又兴奋又喜悦,你把箱子里的衣物翻得一团糟,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旧帐簿子和一本又厚又小的硬皮书,里面的字你一个也不认识……我几乎想得入了迷,差点就从豁口钻进屋子里,好重新打开那口箱子,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只是对那黑洞洞的屋子仍心存恐惧,我才没有一时兴起冲进去。
我站在那儿正想得出神,忽然,一个人朝我走过来,我吃惊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完全呆住了。这简直大白天撞见了鬼!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出现的?在哪儿?这果真是一个真人吗?成千上百的问题在我脑子里旋转着,使我竟然一反常态,毫不掩饰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我认定那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当然不会见怪似的。我有很多理由证明自己并没有大惊小怪(我一向并不是那种爱大惊小怪的人)。首先,他的穿着实在与这周围的一切太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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