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吾斯塘博依路（1/2）

有的时候搭车久了，就会想要知道司机眼中的搭车客是什么样子。令我最记忆深刻的是台湾作家三毛，她在《搭车客》中记录了各式各样的怪人，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

“偶尔看到在天边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在缓缓地移动着，总也不自觉地把飞驶的车子慢了下来，苍穹下的背影显得那么渺小而单薄，总也忍不下心来，把头扬得高高的，将车子扬起满天的尘埃，从一个在艰难举步的人身边唰一下开过。为了不惊吓走路的人，我总是先开过他，才停下车来，再摇下车窗向他招手。‘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但也有十分烦人的搭车客：“我给他弄得烦死了，只想拼命快开，早点让这个人下车。”

昨日下午，喀什与克州的交界处发生了5.8级地震，因为三岔口的雨，与之擦肩而过，我是否也该庆幸收到喜的短信呢？但那里的人便没那么幸运了。

离开叶尔羌城是在清晨，一夜的风沙几乎覆盖了这座城市，街上的人们熟练地处理着这些沙尘：擦拭车辆，给道路洒水，用吹筒打扫铺面。一切便又恢复如初。

人民公园是一座中式园林，看上去门庭冷落。公园本是舶来品，是指坐落在街市一隅的休憩场所，在中国却被赋予了理想主义色彩，和广场一样承载了几代人的集体记忆。疏勒县的张骞公园、喀什的班超公园，听起来也颇有乐趣。张骞出使西域时并无文字记录，我们所读到的材料皆源自《史记》和《汉书》。似乎内地人眼中的西域，便是这般文明荒芜之地，历史也是得胜者书写的，寥寥几笔，刻上几个英雄的名字。张骞用十年囚禁的代价，换来中国和外部世界的联系，让使者相望于道，可谓赫赫之功。

徒步至城外，日上三竿。

一辆牌照为粤B的越野车正风尘仆仆地驶来，层层叠叠的灰迹掩盖了标志纹饰，似乎刚穿越完西藏阿里。粤B是深圳的牌照，让娜拉觉得如见亲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粤B越野车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像子弹一样呼啸而过。“怎么能这样！”娜拉失望地说道。

拦到一辆去莎车的皮卡车，车上只载着一只轮胎，在莎车路口便将我们放下。

粤B越野车恰好停在我们跟前，难道它回心转意了？车窗紧闭，任凭我摇头晃脑、比画手势，一点也不管用。娜拉走到窗边上蹿下跳，司机见是年轻女子，才缓缓放下车窗。车内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和一个手捧交通地图的中年司机。娜拉讲了一串粤语，殊不知深圳并不流通白话。“后座塞满了杂物”，司机搪塞之词。“后座明显是空着的。”娜拉辩驳道。

在前往喀什的途中，搭上一辆新南运输公司的稽查车。新南公司控制了整个喀什地区的客运，国内线路远至成都，国外线路可延伸到中亚的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地。和蔼的司机在路边的公司大院接人，由于北方人块头大，稽查车只能勉强容纳下五人，他

们便让其中两人先下车，在太阳坝子等下一辆。此时此刻国有企业纵然有万般不好，皆因此事一笑泯然，原来人是这么容易受到主观经验左右和善于妥协的动物啊。

莎车至喀什要路过一片100公里的戈壁，放眼望去只有一个孤立的公社伫立在远处的绿洲，那里盛产黄桃，全国有名。

戈壁原是蒙古语，意为“砾石沙漠、干旱之地”，常作为地貌学的概念使用。也有地名意义上的戈壁，即戈壁沙漠（Gobi　Desert），它的界限北抵阿尔泰山和杭爱山，东接大兴安岭西缘，南至阿尔金山、北山以及阴山，向西则到了东天山。我见过不同地域和季节的沙漠，有的坐落在湖边、草原上、雪山旁，还有许多脚力难以触及的。每当读到关于沙漠的文字，总是会勾起那些苦涩却又五彩斑斓的沙漠情缘，那些尘埃、那些龙卷风、那些渺渺茫茫的无情天地和在孤独的宿命中漫游的世界。

当车路过英吉沙县，国道上一排销售英吉沙小刀的纪念品商店，本应是旅游旺季，店中却门可罗雀，有的甚至大门紧闭。至于哪家店是最正宗的，司机的巧妙回答给了我启示：随意进去一家便是。“正宗”是中文特有词汇，原指佛教始祖教义的嫡系相承者，现多用于商业招牌。有人类学的同学做过调查，真正嫡传承继的品牌不会挂上“正宗”的金字招牌，而挂有“正宗”的店铺多数位于外地或外地人较多的交通枢纽处。

疏勒，喀什的古称，现在是这座新兴经济特区的一个卫星县城，与喀什城区相连。司机认为，特批喀什为经济特区，带有一层向中亚各国彰显国力之意，就同在沿海城市设置特区的目的一样。历史上也有外交贸易，最著名的便是郑和下西洋，英国作家加文·孟席斯甚至认为，回族人郑和先于欧洲航海家发现了美洲，而郑和也随着近年中国海洋霸权的提出而声名鹊起。

在进城的入口处，碰到了再次迷路的粤B越野车，司机笑着说：“冤家路窄。”我对娜拉说：“我们一定会住进同一家Hostel。”

娜拉拖声拖气地道：“不会吧。”事实应验了我的预感，娜拉微笑着走过去，向面如土色的司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