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亚克西姆斯（1/3）

意识流被咖啡杯里翻腾的热气打扰，焦糖让炭黑的表面变淡，像流逝的月亮潜入云层中，天空呈现出渐变色的晨曦。我将自己隔绝在空调的房间里写作，制造一个天山北麓林场的假象，谁知一墙之隔就是42摄氏度的炽热大地，深邃的走廊是不同气候带的边缘。

孤独的小说家很快便没了灵感，他需要一次行走，但行走难道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知道又能怎样，跟这个残酷的世界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和解吗？

****近在咫尺，却越是感到不安，像要突然说出一层心事，从内心的深处盗取一个火焰。突如其来的终点是否才是旅行的开始，以后的路更是未知的远方。

窗外是三伏天。

镇上的餐厅，塑料桌布红白相间，桌上放着卡瓦斯和大盘鸡，呼腾着酒肉味道的热气迎面而来。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刷着手机。

微博让我们变得举止怪异，手机时刻形影不离，彼此熟悉而陌生，貌合神离、心不在焉。明明就在面前，却要隔层窗户，将每日琐事广而告之，内容无非是吐鲁番的天气，康德的钟。再将评论的转发，转发的评论，不厌其烦地乐在其中。

在野外的油井，只有通过昂贵的卫星电话传情。林的发小抱怨道：“和出井的男人吵一次架，要隔上几个月才能见分晓，到那时气都消了。”

这便是古人诗中的爱情啊！“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鸿雁传书、眉目传情，细微而浪漫，浪漫的实质是“慢”，慢中感情迂回曲折，荡气回肠。

而现在的快捷通信像快捷酒店一样稀释了我们的情感体验，一天之中便可经历无数次的欣喜若狂、坠入情网、失恋状态和心灰意冷。我们连一时一刻也等待不了，小心翼翼地或鬼鬼祟祟地抱着手机。

康**了，爱情走了，人们的话题似乎乐此不疲。每每站在城市路口的我，彷徨不安。人群朝生为潮，夕生为汐，红绿灯像一种灰色的信号弹，指挥着我们空虚而寂寞的生活。而在人潮中沉默，或许是最不差的解药。

人们的交谈都经不起推敲，诗歌也是如此，它在不断建构出我们的爱情、乡愁和爱国情操的同时，也成为无病呻吟的哀叹，让吃着汉堡、喝着星巴克、疲于各种社交聚会的诗人，去想象苦难哲学，未免有点可笑。就连善于批评的解构主义也无法解释这一切，解构是一种最简单的批判性思考，但若是进行一层一层的深度解构，我们对话的基础便不存在了，你必须用你的耳朵和山上的一棵树对话，而这棵树将瞬间变作星星。

咖啡因再次将我的注意力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拉回来，或许应该去鄯善县城看看，感受一下快被蒸发的城市。选择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出发，忧郁的风还在遥远的西伯利亚高原上空飘着呢。这里的气温从游泳馆的价格便可知晓，一小时要30元，那感觉一定是吃完打边炉又纵身跳入滚烫的热水中。

用Google　Earth的标尺测出从火车站镇到县城共有37公里。

怎么这么远！原来建在兰新铁路新疆段的火车站都远离市区，不仅鄯善站如此，吐鲁番站、博乐站都离城区有50公里。一种较为合理的说法是：兰新铁路始建于1952年，设计之初主要基于战略上的考虑，是用于连通中苏的陆上枢纽。这样的设计若是在现在，恐怕就要怨声载道了，谁让那时候是举国体制呢。

往县城的路笔直得望不到边，远处的火焰山冒着热气，路的四周是戈壁和油井，毫无生气可言。

鄯善县城被明显的“族群边界”（Ethnic　Boundaries）一分为二，维吾尔族聚居区靠近沙山公园，新移民的聚落则多位于国道。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建在沙漠中的

城市。

乘坐穿越半个世纪的古老公交车，跨过了城南的广场，呈现出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村落，便到了鄯善老城。“没有比漫无目的地徘徊更令人无法忍受的了。”盲诗人荷马在《奥德赛》中写道。我在蜿蜒曲折的迷宫中Linger，穿梭在不同的小巷，追赶着太阳的脚步，窥探每个院落里的生活。熟悉的烤馕味道在街头巷尾的空气中弥漫四散，是泥土和炎热的产物。天似乎阴了下来，温度却丝毫没有下降。

传统的中式建筑大胆利用朱红作为屋身的主要颜色，并用彩色绘图来装饰木构架的上部结构，西北的***建筑则多以绿色、白色为主，穹顶、斗拱并受中式的木构、木上刻花、彩绘等影响。而近年来随着中东***国家崛起，在国际交流和资助下，风格也分出了新式建筑和老式建筑。

布库尔清真寺外墙斑驳，穹顶的新月高悬天幕，绿色的大门紧锁，将俗世隔绝，显得简朴至美。推开一户雕花精美的院门，庭院的格局各不相同，柱、梁、门、窗迥异，最标致的莫过于郁郁葱葱的葡萄架下，一张铺有红色花纹地毯的卡塔，在花团锦簇中，格外讨喜。

坐在阴凉的石台上清洗衣裳的妇女，露出了缪斯女神厄剌托（Erato）般的纤纤玉手。扫地的小女孩正瞪大双眼看着我，一头棕色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