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儿子（2/2）

可真让孩子走出这么远，独立去生活，真有些舍不得，更是不放心。尽管北大荒的大风雪把我和他他妈妈吹打得得浑身本事，可我们怕孩子再吃我们吃过的苦，我们把他娇惯得没有多少生活能力了。到了俄罗斯要自己洗衣做饭，他能行吗？无穷的忧虑涌上心头，我和他妈妈又是长吁短叹、夜不能寐！真是“进亦忧，退亦忧”。

这些天，莫斯科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我们心惊肉跳。报上说了，莫斯科的犯罪率上升了100%；电视上报道，莫斯科人满意经济改革物价上涨，冒着大雪又上街游行了；从俄罗斯回来的人说，中国许多商人让人杀了，还有的留学生让人抢了……

我们真有些慌恐不安了，这不是把孩子往上爬火坑里推吗！那里的社会那么动荡复杂，孩子能承受吗？我们真想打退堂敲了。

儿子是坚决的，而且信心十足。他说，我能学会一切，别的孩子能干的，我也能干；别的孩子能吃的苦，我也能吃！他还说，俄罗斯再乱，再困难，也比战争年代好多了。当年许多中国青年在俄罗斯学习，现在不都成了国家的栋梁了！他甚至能点冒险心理，非要到俄罗斯见识一下。他还积极做了“案头”工作，翻看了《苏联百科手册》、《苏联概览》等书，还做了笔记。

既然儿子这么坚决，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抓紧给他准备行装，分吃、穿、用三类，给他开出长长的单子。根据单子上的名目。为他装了一个最大号的硬壳旅行箱子、一个一米高的的大旅行袋，还有一个随身带的大旅行囊，总重量大大超过了他的体重。在装袋过程，我和他妈妈发生多次争吵，我想“精兵简政”，他说“有备无患，多多益善，她简直想给儿子带去一个”总后勤部！平时她很粗心，可这回对儿子出奇地细心。儿子吃黄氨类药物过敏，她请人用俄语翻译了这句话，放在儿子的各种口袋里。让儿子有病时，不要忘记向医生出示。她还为儿子用俄语打印了许多往哈尔滨家里寄信的地址。

我们这是怎么了！当年我和他妈妈作为学生党员，是第一批报名上山下乡的，而且选择了最北部边境一个最边远的农场，我们只打了一个行李卷，拿了几本爱看的书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就义无反顾地走了。在北大荒，我们种过地，打过井，盖过房，喂过猪，吃过许多苦。而正是在这些苦难中，我们懂得了人生的价值，学会了人生的本事。我们诅咒上山下乡耽误了一代人，又不得不承认上山下乡锻炼了一代人。别的不说，就是作家这一行吧，梁晓声、张抗抗、萧复兴、陆星儿、李龙云……不都是北大荒的知青吗？没有必要再发动一场知青运动，但确实应该让年轻人，让我们的后代到艰苦的地方去，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我们应该给儿子放飞了，像放飞笼子里的白鸽！我们像所有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的孩子，但我们过多的爱已经成了束缚他们起飞的绳索。我们逼着他们走一条给我们带来荣誉的路，而这条路对他们来说未必光明。把自由还给他们，把蓝天的草地还给他们，把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力还给他们。儿子长大了，应该远行了，他们会走得比我们更好！

儿子就要走了。他看见眼前的行李皱起了眉头。我和他妈妈深深地反省自己，我们过分的爱已经成了儿子起飞的沉重负担。请原谅爸爸妈妈最啰嗦的一次爱吧！我们还是把这些行李装上了火车。

此刻，儿子乘坐的火车正在风雪迷蒙的俄罗斯大地上奔驰。

儿子，祝你一路平安！

（1992年11月20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