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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等待自己(1/2)
我放下已写了一半的长篇小说来写这篇所谓的“自画像”。不写不行,朋友已经来过两次了。而且他是第一次向我约稿……
为什么不写不行?长篇不也是朋友要的吗?而且答应人家在八月份交出书稿。
有一句话早就被智者们说滥了:要学会在生活中说“不”,一旦能够说“不”,你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我就是学不会说这个字,于是经常债台高筑,有时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稿子写好了,谁赶上就是谁的。自以为对得住朋友,其实对得住这个朋友,就对不住另一个朋友,都对得住了,说不定就对不住自己——
我还不能做到完全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要拿相当多的时间写别人希望我写的东西。
不是我在追赶文学,倒像是文学在追赶我,赶得屁滚尿流。不从容,不闲适。有还不完的债,有写不完的东西,还有许多好书没有时间看……这就是我目前的现状。
有时不得不用扔钢镚儿或抓阄儿来决定自己写什么。有部长篇小说已构思成熟,有强烈的创作冲动,却不能动笔。有一部长篇传记小说刚完成了三分之一,年初难却朋友盛情又糊里糊涂地在报刊上开了四个专栏……这日子可怎么办?心里有写作计划,却很难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这正是我的缺陷,性格上的缺陷。
表面上看是重义气、讲友情,其实文坛不是江湖,文学的选择是“六亲不认”的。使我不能静下心来,集中全部精力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受损失的还是我自己。近过半百尚不能守住自己,不能从容应对,明知是缺点,却又难于改正,可谓“本性难移”。
同时也感到自己写作速度太慢,不够刻苦。前不久香港作家梁凤仪来津,每天除去开会、签名售书、会客,还必须完成五篇专栏文章,深夜用电传发回香港,以供第二天发表。难怪她用两年多的时间写了五十一本书。日本华裔作家陈舜臣,那年我见他的时候他是六十四岁,其著作有两大摞,一摞从地板码到了房顶,第二摞也码起了多半人高。我记得当时受到的震动是难以言喻的。
面对梁凤仪你无法用闲事多、欠债多为自己开脱;面对陈舜臣我无法以年龄或写作庞杂,为自己开脱。才有长短且不说,我倘有他们一半刻苦,我欠的这点债还叫债吗?
慢工但不是巧匠。我想还是紧迫感不够,压力不够。
现在似乎到了这样一种阶段:写作成了一种需要,一种乐趣。什么奖呀、赛呀、新潮旧浪呀、别人怎样看怎样说呀,都不太在意,甚至不关心,不参与。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是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没人打搅。
几十年风风雨雨已经厌烦了,正在一点点地把积存在内心的晦气排掉。
同中国许多作家一样,我的文学经历也可以写成被批判的经历。
在中学的时候我崇拜的是机器,志愿是毕业后报考河北工学院机械制造专业。一九五七年一场批判会改变了我的命运——不是批判我,而是批判教导主任孟昭惠,一个非常受学生尊敬的老太太,讲大课讲得最好。我最喜欢听她讲《红楼梦》、《三国演义》、《儒林外史》等古典名著。她有一条罪名是向学生灌输“一本书主义”和“成名成家的思想”。所以学校让学生中的班干部列席批判会。我率领着学习、文体、卫生、宣传四个委员去开会。散会后我向自以为是自己朋友的人说了一句“会后感”:孟主任够倒霉的,我怎么不记得她跟咱们讲过“一本书主义”?
学习委员是天津人,白脸,小眼,平时跟我不错。但这次他立刻到校团委书记那儿告了我一状:受右派分子毒害太深,在学生中为右派分子鸣冤叫屈。于是团委组织全校的共青团员“会诊”,为我“治病”。批来批去,口无遮拦的同学们说我想当作家,想成名。我越说冤枉,他们批得就越邪乎。最后激怒了我,你们说我想当作家,好吧,我就想,作家也是人干的。
在团内受了处分,撤掉班主席职务,调了班。我心灰意冷,大量读小说。钻进小说营造的世界里,可以忘记自己的现实世界。同时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人的险恶,那个“白脸委员”表面上仍跟我很好,经常跟踪我,到图书馆查我都借什么书看,然后到团委去报告。再加上家里经济状况窘困,我初中毕业后便考入管吃管住的技工学校。
一跟技术打交道我觉得如鱼得水,毕业后在一个刚建成的大型企业里受到重用。但文学仍在捣乱,喜欢看闲书、看戏、看电影和一切文艺演出,喜欢舞文弄墨,心不安分。不久又考取海军制图学校,毕业后当了海军制图员。很快便成了“技术能手”、“技术标兵”。但我出身富农,入不了党,也不可能被提拔重用。同时文学给我的耻辱从来没有忘记,经常给报纸写稿,为文艺宣传队编写节目。这些都被部队的主要领导人视为“不务正业”。
一九六二年开始发表作品。到一九六五年正一发而不可收时,复员回到工厂,紧跟着“文化大革命”开始。像我这样的“黑笔杆子”、“修正主义苗子”,因为参加过“四清”工作队,又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打手”,不可能有好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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