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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6 寻找一只西瓜(1/6)
那一年的夏天,我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爱好:画伟人像。
其实我对所有的伟人都谈不上有多么崇拜,我热衷于画伟人像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我很希望用自己的一双手,通过线条和颜色,描画出一张美丽非凡的面孔。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弥补我自己容貌的不足,可以替代我存活于世界,使我的爱美之心有一个小小的寄托。
然而我找不到一幅可以临摹的美人像范本。市面上可以买到和可以看到的画像,不是伟人,就是样板戏的人物。我一直认为样板戏里的女演员都不够漂亮,她们的那张面孔刚强有余,柔美不足。我比较喜欢一种纤弱的、带点儿忧郁的美,就像《红楼梦》里描写的林黛玉的那种类型。有一次我曾经找狗儿借用那张从小人书上撕下来的画页,可是她一听说我是借去画画儿用,就死活不肯拿出来。我那时画人像处于初级阶段,必须先在范本上打了密密的小方格,然后在作画的整张白纸上画上大大的方格,说白了就是人像放大。狗儿不肯借我,是怕我在林黛玉的脸上打了方格之后擦不干净,糟蹋了她的那张画。我没有办法搞到一张中意的美人像,只好转而求其次,一张接着一张地画伟人。
我画过马克思、恩格斯,也画过鲁迅,画得最多的是毛主席。我画毛主席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用一根尺子在纸上反复地量来量去,生怕一不小心画走了样子,被打成反革命,被抓进监狱。我们县中有个很优秀的美术老师,爬到巨幅广告牌上画一张毛主席的油画像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头脑一昏,把老人家脸上的那颗痣画到了相反的位置,当即就被人五花大绑送到公检法,几天之后押上了往大西北的劳改车,一年不到传来消息:死了。美术老师被抓的那天,我妈正在学校里参加政治学习,一听传达,吓得面容脱色,借口上厕所,一溜小跑地奔回家,要把我的画笔、颜料和纸张统统没收。
事情也实在是巧,我妈没收了我画画工具的第二天,街道的大批判专栏里贴出来我的一张大幅画稿:毛主席半身像占据着画面的醒目位置,他神采奕奕,目光炯炯,高举胳膊作挥手状。他身后跟随着一大群“拿起笔作刀枪”的工农兵战士,要对资产阶级的错误路线发动全面进攻。那天县中很多人都去看了那片专栏,回来对我妈赞不绝口,说我小小年纪就掌握了画伟人像的技巧,将来下乡插队不会受苦了,“一招鲜,吃遍天”啊。我妈听着心里很受用,当晚又把没收的工具重新还给我,只是千叮万嘱要我小心,不可以用错比例,不可以上错颜色,尤其不可以画错伟人脸上那颗著名的痣。
我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世事的认识没有我妈那么悲观。既然画伟人像成了我的爱好,我当然乐此不疲。
那年夏天有一张油画风靡全国,叫做《毛主席去安源》。画面上的毛主席非常年轻,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吧,身形修长,面容俊朗,穿着灰色的长袍,手里夹一把油纸伞,风尘仆仆走在去安源煤矿的路上。我非常喜欢这张油画。我喜欢的原因不是它的历史背景和政治意义,我的理由非常纯粹,只是喜欢画面上那张坚毅、俊美而且温和的脸。我其实是把伟人当成青春偶像来喜爱的。凡是世间美好的东西,我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我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可怕的唯美倾向,此后的一生都不曾改变。
我下决心要亲手临摹出这张油画。我知道这不很容易,因为油画不比宣传画,它只有色块,没有线条,像我这样没有任何绘画基础,只会机械放大和描图的人,要临摹油画谈何容易。可我就是像中了魔一样,五爪挠心地想着它。
天太热,屋里闷人,我准备把临摹油画的作业场挪到小妹家门前的梧桐树下。我弟弟小山和小水殷勤地帮着我抬桌子,扛板凳,铺纸,削铅笔。我只有在画伟人像的时候有权利对他们颐指气使,平常日子,要想请动他们帮忙做一件事,肯定要经过一段磨嘴皮子和斗智斗勇的漫长过程。
阵势一摆开,小妹和方明亮都围过来当看客和评论员。我不喜欢别人在我的作品没有完成之前指手画脚,可是他们不请自到,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何况我占用的还是小妹家的地盘。紧接着狗儿也到了场。狗儿本来是找我给她的新陀螺上颜色的,看见我摆了阵势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陀螺也不拿出来了,一屁股蹴到了小妹家窗台上,占据了一个视角最合适的位置。
小妹皱着眉头说:“我们家可是新刷的白墙啊!”
狗儿笑嘻嘻地抬起一只脚,五个粉红色的脚趾头扭来扭去跳舞一样:“我是脱了鞋上来的啊。”
小妹不好再说什么,故意转头跟方明亮讨论油画和水彩画的区别问题,把狗儿晾在一边。方明亮看的书多,什么样的话题都能够聊出个七七八八,可是小妹的水平我知道,她连水彩画颜料都没有摸过,还敢开口说油画,笑死人了。
当然我绝对不能够笑。小妹这个人心眼儿小,又多疑,只要我背叛她一次,我们俩的朋友就没得做了。我可不想失去小妹这个朋友。我就装作听不见,埋头在画稿上量尺寸,用铅笔打格子,作临摹之前一切繁琐而细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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