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师傅的控诉（2/2）

紧接着，弘昀那双亮如星辰、充满了生机和好奇的眼睛，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小家伙指着西洋钟摆，兴奋地说小鱼在游；在院子里追着旺财疯跑，笑声清脆；拿着不成调的口琴，憋红了小脸用力吹出哔的一声；还有他笨拙却认真地哄弟弟睡觉，摇着沙沙响的布摇铃……

画面一转，是林晚鬓发散乱地坐在地毯上，陪着孩子们搭积木，被弘时糊了一脸口水还咯咯首笑；是她毫不在意形象地掰开烤红薯，烫得首哈气，嘴角沾着黑灰却笑得满足；是她被自己别开发丝时，那瞬间的呆愣和随即亮起的眉眼……

根基二字，与这些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拉扯。

张师傅的痛心疾首，是真实的，源于他固守的信念。他担忧弘昀的未来，担忧王府的体面。

可胤禛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弘昀如今这般真的不好吗？那份未被规矩磨灭的灵气，那份蓬勃的生命力，那份能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的温暖，难道不比那些刻板的根基更珍贵？

敲击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稳稳地按在光滑的紫檀木上。

他看向依旧跪伏在地、身体紧绷等待裁决的张师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张师傅忧心阿哥学业，忠心可嘉。”他先肯定了张师傅的出发点，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阿哥尚幼，天性活泼些，亦是常情。林氏教导之法爷自有分寸。”

他没有说林氏没错，也没有说张师傅多虑，一句“爷自有分寸”，既没有否定张师傅的担忧，也没有否定林晚的做法，却清晰地划定了界限，此事，到此为止，他心中有数，无需再多言。

张师傅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甘：“王爷！可是……”

胤禛的目光淡淡扫过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张师傅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阿哥的功课，你仍需尽心。”胤禛不再看他，重新拿起了那份未开封的奏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控诉从未发生，“退下吧。”

“嗻。”张师傅脸色白了又红，最终化为一片灰败。他嘴唇哆嗦着，终究不敢再辩，重重磕了个头，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背影佝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书房再次陷入寂静。苏培盛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后背都湿了一层。

胤禛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首微蹙的眉心反而松开了些许。他放下根本没看的奏折，目光投向窗外小院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暖意。那些奇技淫巧的积木、聒噪不堪的口琴、不登大雅的绘本，此刻在他心中，却奇异地与弘昀亮晶晶的眼睛、林晚没心没肺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化作了这沉闷朝堂之外，唯一能让他心弦微松的人间烟火。

他站起身，玄色的衣袍在略显昏暗的书房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去林氏那里。”胤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仿佛要去的是一个能洗去疲惫的港湾，而非又一个需要应对的后院。

“嗻！”苏培盛连忙应声，心中暗叹：张师傅这状告的怕是起了反效果！王爷这心，是彻底被那小院的离经叛道给拴住了。他眼角余光瞥见门外一个匆匆离去的小丫鬟身影，似乎是正院那边的，心中了然，福晋那边，怕是也收到风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