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喜脉（2/2）

静面具，瞬间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她抬起眼，望向窗外萧瑟的庭院，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调料铺，有喜了？那个整天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种进土里的林格格？是为爷开枝散叶了，这本是好事，是她的职责，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弘晖那张苍白可爱的小脸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心口那处被剜去的空洞猛地一抽，尖锐的钝痛让她下意识攥紧了佛珠，指节泛白。一个出身低微的格格，竟拔了头筹？这消息本身就像一颗酸溜溜的梅子，硌得她心头发堵。片刻后，她缓缓松开手指，脸上重新挂上完美无瑕的主母式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暗流涌动。

“知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破绽，平静无波地对春桃吩咐，“按规矩，备一份厚礼送过去。挑些颜色鲜亮、质地软和的锦缎，还有上好的燕窝、阿胶这些温补的。告诉林格格，这是大喜事，务必安心静养，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回我。”语气是滴水不漏的关怀，却也透着一股公式化的距离感，像一层看不见的保鲜膜。

林晚这边。她刚被宋嬷嬷从“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懵逼状态中唤醒，灌下几口温热的参汤，正瘫在炕上思考“带娃地狱生存指南”，院门口就传来了动静。不同于之前的咋咋呼呼，这次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序，带着一股正院出品，必属精品的范儿。

福晋院里的管事嬷嬷带着几个捧着锦缎匣子、补品盒子的丫鬟，鱼贯而入。她们动作麻利，训练有素，转眼间就把林晚炕沿边那张可怜的小方桌堆成了小山！苏杭的锦缎流光溢彩，名贵的燕窝人参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瞬间把原本朴素的小耳房衬得蓬荜生辉，或者说，格格不入。

“给林格格道喜。”管事嬷嬷脸上挂着标准得体的微笑，如同用尺子量过，声音平和却自带主母院气场，“福晋听闻格格大喜，心里很是替格格和爷高兴。格格身子骨向来单薄，如今又怀着爷的子嗣，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更是顶顶要紧的头等大事！福晋特意吩咐了，”她顿了顿，目光在林晚那张写着“生无可恋”的脸上扫过，“让格格千万放宽心，什么也别想，只管好生养着！缺什么短什么，不拘什么时辰，打发人来回一声就成。这些料子和补品，是福晋的一点心意，给格格安胎补身用。”

林晚看着眼前这片闪瞎眼的富贵山，只觉得心口更堵了，像被强行塞了一整个没发酵好的面团。福晋的话，关怀满分，规矩满分，挑不出半点毛病。可那句好生养着，听在她耳朵里，简首就是咸鱼上岸倒计时的宣判词！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谢个恩，意思意思。

“格格快别动！”管事嬷嬷眼疾手快地虚扶了一把，脸上的笑容稳如泰山，“福晋特意叮嘱了，格格身子虚，一切礼数全免！眼下啊，您肚子里的小主子最金贵！格格您就安心躺着当个国宝吧！奴婢告退。” 说完，带着她那队送礼天团，如来时般安静、有序地撤退了，深藏功与名。

耳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堆成小山的华丽锦缎和名贵补品（散发着金钱和压力的味道），坐在地上还在消化天降富贵的宋嬷嬷，以及炕上脸色堪比漂白粉、眼神放空盯着帐顶藻井、内心弹幕疯狂刷屏【救命！我真的只想躺平】的林晚。

“格格！”宋嬷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忧虑，“您看！福晋赏了这么多好东西！这、这规格……”

林晚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她生无可恋的眼神。她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咸鱼的倔强，轻轻按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感觉不到任何小生命蹦迪的迹象，只有沉甸甸的、即将开启地狱副本的预感，和一片茫然的冰凉。“收起来吧，嬷嬷。”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浓浓的倦怠和一丝对未来的敬畏，“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堆着。” 眼不见为净！她现在只想静静，顺便想想怎么跟系统讨价还价弄点孕期躺平特权。

前院书房。胤禛正提笔凝神，朱笔悬在一份户部关于河工银两的奏折上方，三十万两的万字正等着他圈阅。苏培盛像个影子一样垂手侍立，用最平板无波的语调，将内院刚传来的爆炸性新闻精准播报：“禀主子爷，府医确诊，林格格己有近两月身孕。”

胤禛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

一滴饱满浓稠、红得刺眼的朱砂墨汁，从笔尖坠落，啪嗒一声，精准无比地糊在了奏折上三十万两的万字上。鲜红的墨迹迅速晕染开，像一朵突兀盛开的毒蘑菇，瞬间吞噬了清晰的墨字。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报信机器。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那朵毒蘑菇在无声地扩张地盘。

胤禛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团刺目的红污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无声翻涌。惊愕？有之。审视？必然，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因血脉延续而起的微澜？或许。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回了深渊，化为一片沉静的、深不可测的幽潭。他缓缓抬起眼，视线并未聚焦在苏培盛身上，而是穿透了书案，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平首，听不出丝毫情绪波纹：“赏。”